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意大利有种奇异的魔力,她总觉得自己来到这儿后,似乎变好看了,偶尔,甚至可以用上“漂亮”这个形容词。
如果,能够在这里长住就好了,或许她会一天比一天漂亮,一天比一天更有魅力。
不过当然是不可能的,她必须回台湾……应该说,她必须和他一起回台湾。
她自嘲地牵唇,不再留恋镜中的容姿,披上一件薄外套,盈盈下楼。原本该在客厅等待的男人,却不见身影。
他上哪儿去了?
她疑惑地挑眉,眸光流转,在室内搜寻,忽地,透过厨房的门帘瞥见他的下半身。
她走上前,正想出声唤他,却乍然听见他模糊的低语。
“我知道期限已经到了,可我不能提早离开,恬雨玩得很开心,我不想扫她的兴。”
娇躯僵凝。
“你就不能再多等一天吗?我明天就搭机回台湾了。”
怀疑的浪潮在心海翻滚。他在跟谁讲电话?
“你听我说,相思——”
是她!
殷恬雨只觉眼前一眩,忙探手扶墙,稳住自己虚软的身子。
他在跟李相思讲电话,他要她再多等一天——这意思是,他一回台湾就要投向她怀抱了吗?他就那么迫不及待想见到她?
“你真的……会跟樊亚上床吗?”
樊亚?关哥哥什么事?为什么柏琛要提起他?
“……你放心吧,我一回台湾就会告诉你我的决定。”
什么决定?他要做什么决定?他打算……离开她吗?
殷恬雨抚住紧窒的胸口,只觉得一阵透不过气,她痛楚地旋身,悄悄奔出了屋外,沿着乡间小径一路踉跄。
她承认自己胆小,她没勇气再听下去了,若是他当场对那个女人甜言蜜语起来,她恐怕恨不得撞墙而死。
她不敢面对现实。
她昏沉沉地觅路前进,一个不小心,闯进葡萄园里,教藤蔓支架闹得一身狼狈,丝巾割破了,发夹也在无意中还落。
终于,她来到每日光临的小餐馆,老板夫妇早认识她了,热情地迎上来,一见她披头散发,吓一大跳。
老板娘用意大利语叽咕了一串,她听不懂,但约莫猜得出来。
“我想……可以给我一杯酒吗?”她需要定定心神。
老板娘会意,挥手要老伴去招待别的客人,自己则将殷恬雨领进餐馆后的厨房,拉着她在桌边坐下,斟了一杯红酒给她。
她强笑着道谢,捧起酒杯,深深啜饮一口。
老板娘伸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目光满蕴关怀。
苞老公吵架了吗?老板娘用手势表达询问。
她涩涩地摇头。“柏琛不会跟我吵架的。”
那是怎么回事?
她敛眸不语,慢慢地啜着红酒,一杯喝干了,老板娘体贴地又斟了一杯。
她恍惚地盯着杯中那美丽的、凄艳的、如血的液体,忽地想起他衬衫上那一抹染上鲜血的唇印。
“我的老公,其实不爱我。”她迷蒙地倾诉,明知老妇人听不懂她说什么,于是放心地吐露心声。“他爱着另一个女人。”
她扬起眼睫,迎向老妇人慈蔼的容颜,眸中水雾漫开。
“其实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他不爱我了——如果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他会对她敞开心的,可他从来不肯。他知道我所有的事,知道我从小是怎么长大的,我却不清楚他过去发生了什么,他从不告诉我。我只知道他是独生子,他妈妈很早就去世了,他爸爸长年待在国外,我甚至没见过几次,最后那次,还是我们接到医院的病危通知……”
她停顿,思绪朦胧地飞回从前,半晌,她摇摇头,唇角翻起一丝苦涩。“我很清楚,他心里藏着许多秘密,而最大的秘密就是,他不爱我!虽然他说了很多好听的谎言哄我,虽然他告诉我他对我是一见钟情,但其实……”
她蓦地哽咽,一颗清泪沿着颊畔坠下。
老妇人不舍地惊叹,喃喃念着什么,手指替她抹去眼泪。
她在闪闪泪光中微笑。“不好意思,跟你说了这么多,你一定很烦吧,其实你根本就听不懂我说什么。”
老妇人不懂。
没有人懂。
因为她不能跟任何人倾诉这深藏于内心的惊惧,这会伤害柏琛,大家会以为她的婚姻不幸福,会以为她丈夫不够体贴,但其实,他真的待她很好。
或许就因为他太好了,她才如此离不开他。
“我爱他,真的好爱。”但她也很清楚,如果她不是殷家的女儿,他不可能娶她。
老妇人温柔地将酒杯推向她,示意她多喝几口平复心情。
她感激地接过,喝下一杯温润与苦涩。
“谢谢你。”她扶着桌缘起身。“我想我还是回去好了,柏琛找不到我会着急。”
她向老板娘道别,推开厨房的后门,迎面飘来一帘沁凉雨丝。
老板娘见这雨势,托住她臂膀,对她摇了摇头。
“你是说我这样淋雨回去会生病吗?”殷恬雨涩涩地微笑。“没关系的,我反倒希望能大病一场呢。”
最好发烧发到四十度,说不定就能在这淳朴的乡间多留一些时日了。
“拜拜。”
她踏进漫漫的雨雾,街灯在一帘灰白里亮着黯淡的光,月娘藏匿,星子不见,世界是寂寥。
单恋,也是寂寥。
殷恬雨踽踽独行,忽然间,来到一个岔路口,而她竟忘了哪一边才是归家的路。
她茫然地伫立在原地。
是左边,还是右边?哪个方向才是正确的?
或许,都不对,或许能够决定方向的人不是她……
“恬雨!你去哪里了?”一道灰色的身影,火箭似地从迷雾里冲出来,一双烧着烈焰的眸,焦躁地打量她全身上下。“你怎么淋成这样?你没事吧?”
她眨眨眼,打了个冷颤。“我很好。”
“还说很好?你全身都在发抖!”他低咆,月兑下防水运动夹克披在她肩上。“我们先回去。”
他拥着她,回到度假小屋,点燃了壁炉,烘暖她冰冷的娇躯。
然后,他去浴室替她放热水,她则坐在壁炉前,怔怔地望着在柴木上跳舞的火焰。
他回到客厅,顺手拿了一条大毛巾,一面替她擦干头发,一面问:“你刚去哪儿了?”
“去餐厅。”她木然回应。
“去餐厅?”他皱眉。“怎么不等我一起去?还有,雨下得这么大,你就这样一路走回来?为什么不干脆在那里多待一阵子?”
“因为我怕你着急。”
“那你也可以打电话要我去接你啊!”他责备她。“瞧你,全身都湿透了,万一感冒怎么办?”
她不说话,回过头,烟水茫茫的眼眸睇着他。
他心跳一停。“到底怎么回事?你不开心吗?”
她摇头。
“那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跑出去?”
她微微展唇,他以为她总算要开口了,震动耳膜的却是长长的一声“哈啾”。
她揉揉过敏的鼻子,傻笑。
“怎么办?我好像已经感冒了耶。”
***独家制作***bbs.***
她烧得很严重。
是夜,路柏琛协助神智昏沉的殷恬雨洗澡,帮着她换上睡衣,扶她躺上床,拿来体温计一量,竟发现她发烧到将近三十八度。
而且,随着夜色加深,她的体温亦逐渐升高,额前进出一颗颗豆大的冷汗,身躯畏寒。
他连忙喂她吃退烧药,喝了一大杯温开水。
忙乱了几个小时,她终于蒙眬地睡去,而他,拉来一张椅子坐在床畔,守护她,定时为她换冰袋。
凌晨三点,就在他轻点着头打瞌睡时,一阵细碎的声响惊醒了他。
他睁开眼,见妻子申吟着醒来,连忙凑过去。“恬雨,怎样?很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