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笨。”云霓懊恼地敲了敲头,喃喃自语。可她真的别无他法,为了让这群奔波了大半年的难民们有地方住,有东西吃,她不得不出此下策。
天愈来愈冷了,已近初冬,加上这些人又多多少少染上了疾病,若再这么餐风露宿地走下去,怕一个个都性命不保。
为了救人,暂且抛去身为王室公主的尊严,花信他们……应不会怪她吧?
但愿不会。云霓闭了闭眼,不敢再多想。
在两名武士的护卫--或者说“押解”之下,她走进了羽帆分给难民们居住的帐蓬里;营帐里,男女老少几十个人挤成了一团,咳的咳,哼的哼,一个个都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
一见到她,一个中年男子慌乱地迎了上来。“雨姑娘,听说妳拿自己交换我们几十个人的吃食,此事当真?”
云霓微微苦笑,点头。
中年男子一震,其他人听了也都抬起眸,忧愁地望向她。
“真对不住,都怪我们连累了妳。”他叹气,“妳的大恩大德,我们难以为报。”
“哪里的话!”云霓忙摇头,“当初要不是瑞大叔你们救了我,霓……雨儿未必有命活到今日,真正该感恩的人是我啊!”
那夜,她让别有心机的海珊瑚给刺了一刀,大量失血,昏迷不醒,幸亏路过的瑞大叔一行人发现了她,热心地替她疗伤止血,还在山中寻来药草熬汤喂给她喝,她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醒来后,这些善良的难民们更拿她当自己人,有吃的,有喝的,绝不会少分她那一份,即便他们自己也处在饥寒交迫的窘境中,却仍尽心照料她。
她,才真正是那个应该知恩图报的人。
帐幕掀开,几个高头大马的武士大喝着搬来一堆米粮肉食,又拿来一迭毛毯,还在帐内升起火,供难民们取暖。
虽然动作粗鲁,做得不甘不愿,但也算是达成了主子交办的任务。
“雨姑娘,妳要是说完了话就跟我们走吧。”一个武士对云霓说道,“殿下还等着妳净身沐浴后,前去服侍他呢!”
“我知道了,请你们再等一等。”云霓淡应,转向瑞大叔,“我走了,瑞大叔,你们好好保重,久饿之下不宜暴饮暴食,吃慢点,吃完早些歇息。”
“放心吧,我们会照顾自己。”
“那我走了。”
“雨姑娘等等!”瑞大叔的娘子瑞大婶忽然上前来,附在云霓耳畔低声道:“妳还是姑娘家,大概受不了那种苦,若是真的疼得受不了,妳来找我,我有法子帮妳。”
“什么苦?”云霓拧眉,不解,“我不懂妳的意思。”
“妳果然一点也不晓人事。”瑞大婶不忍地看着她。
“请瑞大婶再说清楚些。”
“这种事教我怎么说清楚呢?”瑞大婶重重叹息,“罢了,反正到时候,妳来找我就是了。”
云霓眨眨眼,满月复疑云,但天性聪慧的她仍是从瑞大婶暧昧的眼神里猜出些许端倪,她惶惶然,更加不安,但情势已不容她反悔,她只能跟着两名带刀武士,回到羽帆专属的营帐里。
羽帆正在溪畔空地上,领头带着手下饮酒作乐,帐幕里只有几个平日负责伺候他的侍女。
“妳就是殿下新买的女奴?”一个身穿桃色薄纱的美人迎上来。
云霓默默点头,清亮的水眸扫了帐内其他侍女们一眼,一颗心直往下沉。
这些侍女们,一个个都是杏眼桃腮的美人,一个个都性感妩媚,穿着少得不能再少的薄纱,尽展女子窈窕身段。
毋须谁来点示,她也能明白这些女子平时在帐幕里从事的是何种“工作”,万绿丛中的娇花,逃不了遭人蹂躏的命运。
她究竟让自己陷入了什么样的境地啊?
云霓眼前一眩,微微发晕,她伸手抵住一扇屏风,掩饰自己突如其来的脆弱。
“我叫雪色,是殿下从宫中带出来的宫女,其他姊妹有的跟我同样来自宫中,有的则是路上的地方官进献的。”雪色顿了顿,杏眸中意味深刻,“妳是第一个殿下主动买下的女奴。”
是她听错了吗?还是雪色语气里真含着某种妒意?
云霓深吸口气,端出平静表情,“我是雨儿,请多指教。”
雪色冷淡颔首,指了指屏风后早就备好的浴桶。
“去沐浴吧,雨儿,殿下已经指名要妳今晚侍寝。”翠眉鄙夷地挑了桃,彷佛不明白主子怎会看上这么个蓬头垢面的丑女。“妳最好把自己全身上下洗干净点,别让殿下染上什么骯脏怪病。”
侍寝?她?
云霓脑中轰然一响,如闻青天霹雳。
第二章
绘着翠竹彩鸟的屏风后,云霓坐在浴桶里,美眸对着缭绕的水烟,更显迷离。
她迷惘,慌乱,为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
十七年来,她在千樱王宫里无忧无虑地长大,要风得风,要雨来雨,众人宠着她,捧着她,拿她当稀世宝贝一样呵护。
从不曾料想到,一次任性的私自出游,竟会让她在边境遇刺,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好友火影为了保护她,一夫当关,独自面对无数刀光剑影,而花信为了救她,更惨坠山崖。
“妳是千樱国的公主,是我们未来的女王,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花信挂在悬崖边时,曾如是叮咛她。
他要她快走,要她为百姓社稷,珍重自己的性命。
她走了,抛下生死未卜的花信和火影,独自逃难。
她很想救他们,很想与两个好友共生死,但她不能。
她是公主,是未来的女王,她的命,不容她自主。她,不属于自己,她,属于千樱国所有的百姓。
而今,为了报恩,为了解救一群来自雪乡的难民,她,把自己卖给了一个男人。
花信他们会原谅她吗?千樱的百姓能原谅她吗?
“对不起、对不起……”她抓着浴桶边缘,痛楚地呢喃,
都怪她任性。若是她乖乖留在宫里,接受表哥为她安排的婚事,若是她不叛逆地想亲自品评自己未来的夫婿,这一切灾难都不会发生。
花信仍然会一面和她斗嘴,一面与她谈天论地,火影也会在她抡刀舞剑时,故意扮出一张不屑的酷颜。
都怪她任性,怪她,自作孽……
“洗好了没?”雪色清冷的嗓音在屏风另一侧扬起,“洗好了就快点更衣。”
“知道了。”云霓盈盈起身,先拿起挂在屏风上的浴巾拭干身子,然后披上雪色为她准备的衣裳。
淡紫色的薄纱,衣襟开得极低,仅拿一条深紫色腰带束着,内里既无单衣,也无肚兜,胴体若隐若现。云霓瞥了自己一眼,脸颊浮上难堪的桃红。
即便是青楼妓女,穿的都未必有她此刻来得暴露,看来那个羽竹皇族真的是准备拿她当夜晚的点心来尝了。
“换好衣裳了没?”雪色扬声问。
“嗯。”
“那就出来吧。”
云霓咬了咬牙,微抬起下颔,强装镇静地走出屏风。
雪色见着她,脸色一变。洗过后显得柔顺许多的墨发,披在小巧的肩头、修长的玉颈上,洗去污秽的容颜唇红齿白,五官清丽,虽瘦削了些,仍可看出是绝世之姿。
这难民女子原来一点也不丑,甚至比她们这些跟在殿边的任何一个侍女都美,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贵族千金都美,若是身子再丰腴些,肌肤再润泽些,脸色再好看些,说不定这女奴还能迷得殿下神魂颠倒。
可恶啊!雪色暗暗掐了掐自己的手,下颔一点,指向角落一座炭炉。
“到那边烘干头发。”她命令云霓,随手抛给她一把木雕发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