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结过彩带吗?”他忽问她。
“什么?”
“赏夜樱的时候,妳在这里结过彩带吗?”
她默默摇头。
他果然猜中了。若是她和其它的姑娘们一样系过彩带,许过心愿,今日就不会沦落到必须嫁给他的命运吧?
他苦笑,明知自己这样的想法很无稽,却是忍不住。
她想必,也很哀怨吧?怅惘的念头转过脑海,引来他心口一阵痛闷,他深吸口气,强迫自己以开玩笑的语气问道:“为什么当初不结?妳也是个女儿家啊!”
她闻言,身子一颤,“我是巫女!”她抗议,声嗓略微尖锐。
“是巫女怎样?”他蹙眉,不喜她以此为借口,“巫女就不是个女人吗?”
“……你不懂。”她哑声道。
“我是不懂,不懂为何妳身为巫女,就必须压抑身为一个人的情感?妳也是人,不是吗?”
她咬唇,不语。
而他忽然后悔起自己的冲动。他这是做什么呢?不是已经不定决心温柔待她吗?为何还要与她争论?
“对不起。”他温声道歉。
“别……你不要这样,不需要对我道歉。”这两天,他对她好客气,客气得令她着恼。“这不像你。”
“好,我不说了。”彷佛也看出她的郁闷,火影体贴地打住话题,策马入林,在一株株樱花树间寻找风劲的身影。
终于,他看到了,樱林深处的湖畔,两匹骏马悠然闲晃,快乐地吃草,灰色苍穹下,两道身影在水边依偎。
是风劲和云霓。
他刚要发话,却猛地认清那两人的姿势,面色不禁一变。
云霓躺在风劲膝上,她闭着眼,神情恬静,似是正甜甜睡着,而风劲低头静静看着她,一只手还有意无意把玩着她鬓边秀发。
然后,他俯下唇,轻轻在她娇俏的鼻尖印上一记。
火影倒抽一口气。风劲在做什么?他对云霓……难道有非分之想?云霓又为何躺在他腿上休憩?她不是很怕他吗?
“走吧!”
正当火影惊疑不定时,水月清声开口,那语调,还是跟平常一样毫无起伏,好似她对此情此景,一点也不意外。
火影蓦地低头,瞪视她冷淡如霜的侧面。
“妳早就知道他们不对劲了?”
她不答话,但这沉默,已意在不言中。
他心一扯,声嗓因气愤而发颤,“这是怎么回事?风劲究竟把妳当成什么了?”
“走吧!”她还是这么清清冷冷一句。
“妳怎么……还能如此冷静?”他不可思议地拉高声调,手拉动缰绳策马离开,“他做了对不起妳的事啊!”
“他没有。”
“还说没有?那方才那一幕算什么?”他气急败坏,恨不得立刻提剑架到风劲颈子上。“他不是喜欢妳吗?怎么可以……”
“你误会了。”她打断他。
“嗄?”
“你误会了。”她侧仰起头,凝向他的目光清澄似水。“风劲从来不曾喜欢过我。”
她说什么?他愣然,傻傻地瞧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八章
千樱西临羽竹,东北临雪乡,在这座孤悬于海上的岛屿上,算是疆土最小的一个国家。
但领土虽小,物产却丰饶,加以气候温和,适宜人居,千百年来,好似一只女敕鸡,东西两大国皆是垂涎不已。
只是两大国虽觊觎,却不敢妄动,因千樱历代皆有良将守边城,攻城不易,若是时日拖长了,不仅补给会出现问题,另一个大国也可能趁虚而入。
当年羽竹攻打千樱,是趁着雪乡连年天灾人祸,自顾不暇,而若不是千樱将帅兵卒个个抵死鏖战,最后擒得羽皇,逼他签订和平协议,恐怕千樱难逃亡国厄运。
如今,千樱由摄政王风劲治理,内政修齐,外边则与两大国密切来往,同时交好,借着羽竹与雪乡对彼此的忌惮之心,维持和平。
只是这两年,雪乡国内又开始闹饥荒了,新登基的君主年轻昏庸,镇日只知饮酒作乐,国势有衰败之迹象。
这两大国国力若是不再旗鼓相当,对千樱而言,并非一件好事。
战端怕会随时重新开启吧!念及此,负责驻守临东边境的老将军风翔冷冷一笑,眸光阴沉,闪动嗜血寒芒。
他站在城墙上,羽衣大敞,纵目往远处一片雪白望去。
冷峭的北风如刀如刃,毫不留情地刮向他的脸,他一点也不觉得痛,森薄的唇一径微扬。
战争,就快来了。刀光剑影的杀戮生活,他已期待许久,这十几年的无聊日子,像沙漏似的,一点点漏去他本来就不多的耐性,教他濒临发狂。
总算要结束了……
“风将军,王城传来的密旨。”年轻的骑兵统领递给他一封密封书信。
这浓眉大眼的年轻人名唤风成,跟风劲是同辈,也是风翔众多子侄之一。只是比起捉模不定的风劲,他更喜欢这个唯他马首是瞻的晚辈。
风翔接过书信,瞧了瞧,封缄的紫金泥印是风氏族徽,显示这是一封来自风家人的密函,是风劲吗?还是其它人?
他拿指尖挑开密封的泥印,取出信纸,逐字扫读后,老脸面色一变。
“怎么了?将军大人,难不成是坏消息?”风成见他面色不豫,急急问道。
“说不上坏,也说不上好。”风翔冷笑,“摄政王要派火影来做校尉。”
“什么?他要派火影来?”风成皱眉,“为什么?”
“大约是要我好好鞭策他,顺便也看管他吧!”
“鞭策?看管?”风成一愣,忽地领悟,“这么说,摄政王打算……”
“没错,磨蹭了这么多年,风劲那小子总算要大干一场了。”风翔冷冷撇嘴,肯定侄子心中疑惑,“只是他也真是的,居然塞给我这么一个大麻烦!连水月那女娃也跟着一起来凑热闹,哼,有个武功高强的第一武士已经够头痛了,再添个冷冰冰的护国巫女,那小子明摆着不让我好过。”
“那怎么办?”
“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敢把麻烦往我这儿送,我就不怕接下。”风翔豪迈道,顿了顿,忽然嗤声一笑,“不过也得看他们有没有本事平安到我这儿来。”
“嗄?将军的意思是……”
风翔不语,老谋深算的眼,闪过异芒。
冬天实在不是一个出门的好时机。
本来天气就冷,寒风刺骨,刮得人全身上下不好受,再加上连日来大雪纷飞,教火影一行人一路走来格外辛苦。
这天,雪花又落下了,还是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姿态,伴随着暴风在大地上席卷而过;看天候实在不好,火影纵然心急想进边城,也只能命车队暂时停下。
“怎么办?校尉大人。”一个带刀侍卫走上前来,“风雪愈来愈大了,看来我们今晚进不了边城,只能露宿于这山区了。”
“带人到附近瞧瞧,有没有民宅或山洞之类的。”火影命令道,“否则要在野外扎营一夜,也够我们受的。”
“是。”侍卫领命,带着几个身手矫健的人离去。
车队停下,火影调转马头,走向一辆篷车,掀开厚重的帘幕。
车里,水月坐在厚厚的软褥上,面前搁着水晶球,正打坐沉思,一道冷风刮进,她扬起眸,迎向一双深邃的眼。
“什么事?”
听闻她清冷的嗓音,火影一时似乎有些慌,“我……呃,只是想告诉妳,现在风雪太大,我们得找个地方扎营。”
“我知道了。”她轻声应道。
“妳……妳还好吗?肩上的伤还疼不疼?”
“已经好了。”她淡淡道,“昨天拆了绷带,伤口完全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