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吗?
她惶然起身,几乎撞翻了椅子,在其他几个人惊愕的注目下奔出营帐。
他在哪里?他来到这里了吗?
她踩著逐渐黯淡的霞影,在村落里四处寻找,慌张的步履一下踯躅,一下急促,像迷了途的孩子,不知该往哪个方向。
日轮沉落,一弯淡金色的新月悠悠升起,村落里家家户户都埋锅煮起了香喷喷的晚餐。
是梦吗?
她在苍淡的夜色不停住身子,神思惘然。
也许方才看到的玫瑰与书签,都只是一场梦。一场从过去直追而来的梦。
也许因为她虽然下定决心往前,却还走得不够快,不够远,才让她打算抛下的一切有机会追上。
也许她该做的,不是去问过去为什么会追来,而是该走得更快,更远。
也许……
茫然的思绪还没走出迷宫,一道熟悉的身影蓦地落入她眼底。
是个男人,他正坐在树下雕刻著什么,两个当地男孩则蹲在他面前好奇地看著。
他是--沈修篁。
她停住心跳?收住呼吸,不敢置信地瞪著他专注雕刻的身影。
他真的……来了。而她发现自己的脑海一片空白,全身僵凝,不知该做什么。
他真的来了。
她木然看著他,看著他拿雕刻刀小心翼翼地修饰著木雕的轮廓,直过了好几分钟,才将手中的成品交给两个热烈期盼的孩子。
那是一架飞机--很朴素、很简单的木制玩具,却仍让两个孩子笑嘻嘻的,像得了什么稀世珍宝。
朝他点头道过谢后,他们快乐地高高举起手,一路拿著飞机跑回家。
他这才站起身,拍了扯沾上身的泥土草屑,脸一抬,猝不及防的湛眸与她在空中相视。
“恋梅!”他惊喜地唤她,上前几步后,像忽然察觉了什么,急急煞车,定立原地。
“你怎么会来的?”她毫无表情地问,语调平板。
“我来……找你的。”看得出她并不高兴,他神态更温煦,“我向医院打听你的行踪,一路找来的。”
这一奔波,足足花了他两个多月的时间,才好不容易找到这里。不仅全身上下都晒黑了,还差点被亚玛逊河翻了船,喂了鳄鱼,更别说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了。
可比起说服她,他这此经历只能算小波折,如何让她同心转意才是最大的挑战。
“恋梅,你……”
“玫瑰跟书签都是你的杰作吗?”没让他有机会说话,她便打断了他。
他点头。
“为什么这么做?”她颦眉,“你不知道要尊重他人隐私吗?我的办公桌不能让人随便碰的。”
“对不起。”他谦和地道歉。
可这道歉似乎并没有取悦她,依旧板著脸,“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些话想跟你说。”
“什么?”
“我跟小兰的婚礼取消了。”他低声道。
她一震,久久说不出话来,然后敛下眸。掩去眼神:“是你的决定吗?”
“什么?”
“取消婚礼--是你的决定吗?”她一字一句问,
“……不是。”
她蓦地扬起眸,射向他的眸光清锐如刀,瞪了他写著淡淡无奈的面容好片刻,她忽地轻声笑了,笑声沙哑而讽刺。
“我就知道。”她静静地。
他心一扯,“恋梅……”
“对你们取消婚礼的事,我觉得很遗憾。”她打断他,“不过我想这与我无关吧,也不必劳动你亲自到这里来跟我说。”
他神情苦涩,“我知道这件事对你而言也许并没有意义,不过对我来说,我有必要告诉你。”
“哦?”
“我爱你,恋梅。”他坦然直视她,“我到这里,是来争取你的。”
她没有回答,说不出话来。她颤著身子,双拳握紧,贝齿咬著苍白的唇。
他说他爱她,要来争取她。
瞧他说得多笃定,多简单!
“你确定吗?你爱的人真的是我吗?”她犀利地问,“是不是因为今天她不要你了,所以你才来找我?”
“不!不是这样的。”他试图解释,“我爱的人是你啊!恋梅。小兰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主动说要跟我分手,否则……”
“否则怎样?否则你们不会取清婚礼,而你也不会来这里找我?”她冷著嗓音,不无怨怼。
他说不出话来。
她瞪他,嘲讽的笑声再度逸落她唇间,这一回,她笑得连眼泪都快出来了,手指按上了眼眶。
讥诮的反应仿佛早在意料当中,所以他的脸色虽发白了,挺拔的身躯却仍坚定不动,幽深的眸惆怅地望著她。
好一会儿,她终於停住了笑声,眉宇之间敛去嘲意,逐渐漫开伤感。
“你一定以为,我一直在等你来找我吧,你是不是想,只要你来了,我就会立刻回到你身边?”
他无语望她,祈求的眼光像犯了错的孩子,求母亲原谅。
她别过眸,不愿看他。
男人总是这样啊!他们似乎总认为只要一句抱歉,一句我爱你,事情立刻可以圆满解决了。
他们总是忘记时间划下的裂痕。
五个多月的时间,她,已经不是当初捧著音乐盒,等他一夜的她了,也不是流泪对他说分手的她了。
她的心境,已经开始转变了--
她深吸口气,狠下心来拒绝他。
“如果你在跟我分手前就说爱我,就说你要选择我,我可能会很高兴,也许还会感动得哭出来。可你现在告诉我,我只觉得可笑。”
可笑!
这锋锐的言词刺伤了他,神色更加惨白。
“你知道为什么吗?”她幽幽问。
他默然。
“因为我已经决定了。因为我已经做出了选择。”她平静说道,仰起容颜凝望星空。
这星空,多灿烂啊!美丽得一如她曾经在南半球深深著迷过的星空。
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
明睥渐渐迷蒙。“修篁,你记不记得,我曾经住你抽屉里发现一个音乐盒?”
“--嗯。”
“你记不记得,我曾问过你,那个音乐盒是不是住佰湾大桥下的跳蚤市场买的?”
“嗯。”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能猜到吗?”
“为什么?”他哑声问。
“因为是我先看中了那个音乐盒。”她低下头,唇角牵起涩涩苦笑,“因为钱没带够,我跑去捉镘。却阴错阳差让你先买走了。”
他愕然,没想到竟会有这等巧事,
“我想要的音乐盒,却让你买去送给另一个女人。你知道当我知道这件事时,心里有多痛吗?”她定定地看他。
他没回答,在她凄然的注视下脸色更加苍白了,眼底掠过一丝狼狈。
“我常想,到底发生在我们之间的,是巧合?还是偶然?我们是真的有缘吗?或者只是上天在玩一场或然率的游戏?”
“……”
“我不想再玩了,修篁。”她闭了闭眸,“我累了。”
他惘然。
眼见她苍白的倦容?他既心疼,也心慌。
终光注定错过了吗?他与她,是不是真的走过了所有的交叉点,再无法相会?
他还有机会挽回她吗?
苦涩,在他胸膛狠狠漫开,他尝著直窜上喉头的滋味,连神情也跟著苦了,他凝望她,很想说些什么,却也明白现在的她什么也不想听。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茫然无措间,焦急的呼唤忽地在不远处响起。
“恋梅,恋梅!”
两人同时回头望向来人。
是李京隆,他左顾右盼,正慌张地寻找著韩恋梅。
“我在这里。”她朝他的方向挥了挥手。
“你怎么了?怎么忽然一个人跑出来了?大家都在找你呢。”李京俊担忧地走过来,正想斥她一顿时,却陡地看见一旁的沈修篁。他一愣,惊异的眼光在两人身上来回。
“他来找我的。”韩恋梅主动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