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淡水河,流光潋滟,妩媚中笼著清淡忧愁。
水银灯下,沈修篁与两个好友倚著木造围栏,一面喝酒,一面望著天上水面两个彼此相对,却又截然不同的月亮。
天上那个,澄澈晴朗,自信地绽著温润光辉;水面这个,却是幽婉朦胧,随波楚楚摇荡。
沈修篁看著,不觉有些痴了。
今晚,是十五夜呢,明月圆圆满满,不知道远在异乡的她,是否也和他一样,正遥望著……
“你跟小兰,真的已经分手了吗?”白礼熙低沈的问话悠然拂过他耳畔。
他定了定神,迎向两个好友充满关怀的眼,默默点了点头。
“昨天你们临时取消婚礼,真的吓了找一跳。”卓尔春接口,“本来还以为只是闹别扭,没想到--”
真的分手了。
沈修篁明白好友要说什么,涩涩扬起嘴角。“是她主动决定的。”他顿了顿,叹息,“她知道了恋梅的存在,也知道我爱著她,所以主动决定退出。”
“她真勇敢。”白礼熙感慨,
“是啊。”他漫应,又是微微苦笑。
相较於两个女人勇敢的选择,他优柔寡断的态度更显得懦弱。
“别这么想,不能怪你。”仿佛看出他在想什么,白礼熙安慰他,“虽然你爱著恋梅,可小兰需要你,你当然没法选择。”
“唯一的办法就是小兰主动退出了。”卓尔春也如此认为。
也许是这样吧。但他总觉得,他可以做得更好一些。如今这状况,他等於同时伤了两个女人,同时辜负了她们。
可笑啊!
他摇摇头,嘴角噙起浓浓自嘲,仰起头,一口气饮下了半罐啤酒。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白礼熙问。
他没说话,定定看了天上圆月好一会儿,“……去找她。”
“找谁?恋梅吗?”
“嗯。”
“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沈修篁摇头,“我只知道她参加了一个慈善医疗团,到南美去了,同行的人还有李京俊。”他涩声道,忆起自己乍闻此消息时内心的震撼。“医院说他们行踪不走,不清楚他们现在到底在哪里。”
“那你还要去找她?怎么找啊?”白礼熙扬眉,“她不是只去一年吗?干脆等她回来再说好了。”
“不行,我必须马上就去。”他坚持,“等她同来就来不及了。”
“为什么?”白礼熙与申尔春相互交换一眼,不明白他的急切。
“因为一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沈修篁低声道,使劲捏扁了手中的啤酒罐,“我不能冒这个险。”
要追回她,只能趁现在,拖得愈久。变数愈大。
何况与她同行的人还有那个关心她照顾她的学长呢,他如何能有把握这一年她的心不会改变?
拿时间作赌注的人,若不是太自以为是,便是太愚蠢痴傻。
他赌不起。
“我已经跟公司请假了,这两天就出发。”沈修篁说,湛眸闪著坚定光芒,“只要知道他们第一站到哪里,总有些蛛丝马迹可以让我追查下去。”
“是吗?”见他毫不犹豫的神态,其他两个男人忍不住都微笑了。
站在好友的立场,他们衷心祝福他,更期盼他勇敢能找回嚼壮自己的幸福。
纵使,那也许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秘鲁帕米村。
夕阳西斜,橙紫色的霞光样胧洒落这座位於亚马逊河岸的村落。
是归家的时候了。出门在外的村民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踏著暮色往家里缓缓行去,一路笑语呢喃。
河面上,一叶独木舟顺流而来,穿木过花,终於靠上岸。
在船夫的帮忙下,韩恋梅与李京隆背著医疗箱,慢慢下了船。
两人今日从早上九点便一直待在邻近一个部落义务看诊,一天忙碌下来,都是稍有倦容。
“呼!累死我了。”李京乐俊首先抱怨,伸出黝黑的手臂给韩恋梅看。“你瞧瞧我,整只手都成红豆冰了,我看脚也差不多,这里的蚊子还真毒啊。”
“活该!谁叫你不穿长裤,还老爱挽起袖子?”韩恋梅毫不同情,瞥了一眼他高高卷起衣袖的医师袍,不禁轻声一笑。
从台湾到秘鲁,这家伙衣服永远穿不对劲,总是绉巴巴的,一团乱。
“拜托!这里这么热教我怎么穿得下去啊?”李京俊大呼冤枉,“而且你没看电影吗?。那些来亚马逊探险的人哪一个会穿长裤啊?逊呆了!”
“既然这么爱耍帅。就不要抱怨蚊子叮罗。亲爱的学长。”韩恋梅甜甜地嘲弄,明眸璀亮。
“你简直毫无同情心啊。亲爱的学妹。”李京俊回她一句。
她又笑了,抬手梳了梳纠结的发。“快走吧,学长,大家应该都已经回到医疗站了。”
“不是说晚上要开个营火晚会吗?不知道准备好了没?”
“你就光想著吃!先整理好今天的病历资料吧,还有我们今天采回来的人体检本,也该……”
“停停停!恋梅。”李京俊比了个哀求的手势,阻止她继续叨念,“我知道你很喜欢做研究,不过我今天可不想又整晚对著显微镜写报告--稍微放松一不会怎样?人可不是工作的机器啊!况且今天又是礼拜六。周末晚上还工作太没人性了吧?”
“今天礼期六?”秀眉新奇一扬,
“你不知道吗?该不会忙昏头了吧?”
“我只是觉得不重要。”她耸耸肩。
对远离尘嚣,来到遥远南美村落的他们,星期几究竟代表什么意义呢?日复一日,还不都是看诊与研究吗?
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时间好像静止了,这一日与前一日。这一分与前一分,似乎都毫无差别。
只是过日子啊!
“……你在想什么?”李京俊好奇的问话拉回她迷蒙思绪。
她摇摇头,勉力扬起唇角,“没什么。我们快走吧。”
几分钟后,两人回到架在村落里的医疗站,其他三个人都已经回来了,正一面谈笑,一面整理带回来的样本与资料。
李京俊放下医疗箱,赶去问他们今晚的烤肉派对准备得如何。韩恋梅则是来到营帐角落一张虽然堆枚著许多文件、物品、器材,却仍井然有序的办公桌,搁下医疗箱后,她忽然发现桌上一个玻璃瓶里束著一朵粉色玫瑰。
玫瑰有些凋残,像历尽风霜似地萎靡,可在这远离市区的村落,能看到如此娇美的花朵便是以令任何女人心情飞扬起来。
她回头问医疗团其他成员。
“这朵玫瑰是怎么回事?你们在哪里找到的?”
“什么玫瑰?”众人模不清头脑,“这里有玫瑰吗?”
“不是你们带回来的?”韩恋梅也跟著一愣。
那会是谁?
她拉开椅子,在办公桌前坐下,怔怔盯著玫瑰花。
或者是这村落的哪个孩子送来的?当她有空时,总会陪著孩子们戏耍,他们也都相当喜爱她。也许是他们为她找来的?
她微微一笑,手指逗弄一会儿玫瑰花瓣,打开抽屉,正打算取出笔记本时,眼角余光忽地瞥见案头一本书里似乎夹著什么。
她好奇地前俯身子。抽出那本书,打开一瞧。
映入眼瞳的东西令她一震。
那是一张金属书签,书签上,嵌著雪梨歌剧院的彩图。
是那张书签?不可能!她明明把书签留在家里的啊。她还记得那天晚上她是怎么颤著手将书签夹入相簿里,将一切与他共有的回忆全数锁入衣柜深处。
明明已经告别的过去,抛下的回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