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从她在合约上签下名字的那一刻,豹队总教练便气冲冲撂下狠话──
“我绝不会承认她的!”
他讨厌她,其他人也一样。温红悄然叹息。对这些男人而言,由一个女人来管理整支球队,简直是笑话一桩,何况她还是个才刚毕业的丫头!
一只啥也不懂的社会菜鸟,却负责与他们谈判合约条款,不高兴的话,甚至可以开除他们,决定他们未来的命运。
一个女人懂什么?凭什么掌控一切?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球员们个个愤恨不平,尤其在听闻从其他球队传来的流言后──讥笑豹队球员是咬着女乃嘴、还离不开妈妈怀抱的小婴儿──他们更加激动了,觉得颜面尽失。
甚至有的球员宣称,如果她来当经理,他们绝不续约。
怎么办呢?究竟要用什么方法才能留住这些球员?看今晚这种景况,要劝服他们大概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想着,温红又叹气了,盈盈走向球场,在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皮上坐了下来。
嗯,这触感挺不错的。她模了模身畔的小草,又眯起眼,仰头望了望四周看台。据她目测,这个球场的大小完全符合国际标准,不愧是台湾第一座由球团投资兴建的专属球场,果然不惜成本。
Bruce。她在心头呼唤着故友──你为什么要斥巨资盖这么一座球场?又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当球团经理?你真的相信我能在短短一年间让豹队赢得总冠军吗?
清风拂面,撩起她鬓边细发,她的心猛地一颤。死去的人不会说话,但她仿佛听见了,听见老人用一贯严酷的神态对她说着温煦的言语。
她躺下来,闭眸聆听老人的鼓励──你一定能做到的,小红豆,你一定可以!
“……你在做什么?”淡冷的嗓音在她上方扬起。
她展开眼睑,迎向一张同样严酷的俊容──他们父子俩简直像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五官同样端挺,神态也同样冷漠。她在心底叹气,唇畔却浅浅地勾起笑。
朦胧的笑意映入他的眸,教麦哲伦身子一僵。“你发什么神经?这么冷的天气躺在地上?快起来!”粗声命令。
“我穿了风衣,不冷。而且今天晚上天气还算暖,没关系的。”微笑依然清浅。
他皱眉。
“你看到了吗?”她柔柔问。
“看什么?”
“星星。”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麦哲伦往苍邃的夜空望去,果然看见数十颗星子嵌在天幕上,迷蒙发亮。
“还有月亮哦。”
他跟着望向一弯如勾新月。
“你也躺下来吧。”她突然坐起身,展臂拉他。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瞪着她的神态宛如看见一只不可理喻的怪物。数秒后,他粗声开口,“你有病吗?”
“没有啊。”
“该不会球员们没来参加Party,带给你的刺激太大了,以至于脑袋不清楚了吧?”他讽刺。
“我的脑袋很清楚啊。”她依然平和地回应。
“别告诉我,你一点都不难过。”
“我是很难过。”她低声道,躺回草皮上。“真的满难过的。”
麦哲伦皱了皱眉,奇怪她低落的语气竟让他心头无故一扯。不悦地推开莫名的情绪后,他取出手机拨号。
“小刘吗?是我……如果我记得没错,今晚应该有一场欢迎Party吧?为什么我到了现场,却一个人也没有?连你这个领队也没到?”语调平淡,却隐含威胁。“……什么?罢工?”他提高声调。
温红也跟着坐起身子。
他瞥了她一眼,继续朝手机另一端掷落命令,“我不听借口!傍你半小时。半小时后,我要球队全员到齐──听清楚了吗?”说完,他毫不迟疑地切断了通话。
“球员们闹罢工吗?”温红问,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说,除非球团跟你解约,否则他们将不参加球团的一切活动,包括练习。”他解释,凝定她的眸意味深刻。
“是这样吗?”她小脸低垂,“嗯,我明白了。”
“你真的懂了吗?”他的语气怀疑且嘲讽。
“当然,我又不是白痴。”
“既然如此,就答应我的条件。名义上你还是球团的经理,但不许你插手球团事务,我会另外聘请顾问来──”
“不行。”清脆俐落的两个字截断了他。
他眼神一冷,“你还是坚持自己来?”
“不错。”
“你──”他咬牙切齿,再次有种掐死眼前这女人的冲动。“你究竟明不明白自己处在什么样的境地?”
“我知道啊。”她理所当然地点头,“我的球员闹罢工。”
“而且威胁球团解聘你。”
“他们的诉求我很清楚。”
“那你怎么还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忍不住咆哮。
“还有时间,不是吗?”面对他滔天的怒火,她微微瑟缩,却仍勇敢地开口,“在球季开始前,我会想办法让他们回来的。”
“……”
“麻烦你打电话给刘领队,请他不必劝那些球员来参加Party了。就快过年了,让他们放松一下,好好休息吧。”
“……”
“你真的不想躺下来看星星吗?这种感觉很棒耶。”
“……”
“嗯,我肚子饿了。桌上那些料理看起来很好吃,我可以吃一点吗?”
“温、红!”冰冽的怒吼响彻整座球场,震得附近每个人心神皆为之一颤。
温红无奈地停住往餐桌走近的步履,回过头,“我听得见,你不必喊得那么大声。”
“你──”两簇炽烈火焰从他眼中迸射而出。
这女人绝对是上天派来考验他的,绝对是!
她仿佛对他的怒气毫无所觉,自顾自地盛了一盘满满的食物,又从急忙跑来服务的侍者手中端过一杯香槟。最后,她回到草皮上,席地野餐起来。
他不敢置信地瞪她。
她吃了几口,忽然想起了什么,眸光落定他身上,“喂,你肚子也饿了吧?要不要过来吃一点?”
他不说话。
“先生,麻烦你再拿点东西来好吗?”她朝方才的那个服务生招手,“那道烟熏鲑鱼不错,还有培根芦笋卷,对了,也拿一盘生菜沙拉来好吗?你们准备的萝蔓真脆,很好吃。啊,还有起司也来一点好吗?另外还要一杯香槟,谢谢。”叨念一长串后,温红停下来歇了会儿,啜饮一口香槟。
她闭上眸,享受甜爽的气泡在唇腔轻轻鼓动的滋味,满足地叹息。
“好好喝哦。”她赞叹。
这女人……究竟在搞什么?麦哲伦僵立原地,看着几个服务生忙碌地端来两盘她方才点名的食物,又自动自发拿来一块餐巾,在草皮上铺开,甚至还在餐巾一角压上装了朵娇美玫瑰的花瓶。
“请坐,麦先生。”一个多事的女服务生抱来两个柔软的坐垫,笑容满是讨好意味。
他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女服务生头皮发麻,惊觉自己拍错马屁,急急退开。
麦哲伦凌厉的目光重新落向温红。“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当然知道。”她朝他微笑,“我在吃饭啊。”
“你──”满腔激怒在望见她轻吐舌尖舌忝舐嘴角沾上的沙拉酱时,倏地化为乌有。他喉头一阵焦渴,竟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你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她担忧地颦眉。
他责怪地瞪她,忽地席地坐下,抓起餐巾上的香槟杯,仰头一饮而尽。
“慢点喝,别呛着了。”以为他口渴,她温柔地执起冰镇在桶里的香槟,又为他斟了一杯。
阴郁的眼神擒住她。
她心跳一乱,玉颊染霞,“对不起,我又让你生气了吗?”她好像总是在惹恼他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