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薇若吓得往另一边挤,“你、你干嘛?”
他眨眨眼,“怎么?被我吓到了吗?”
她不情愿地瞪他,正想回驳几句时,计程车钻入狭窄的巷弄,缓缓停定。
“下车吧。”
在他示意下,她默默下车,站在庭院栽满绿色植物的透天厝外,愣愣看著高达四层楼的乳色白墙。
庄意森也下了车,步至她身畔,鼻间深深一嗅,“是三杯小卷的味道耶,我果然没猜错。”湛眸熠熠生光。
她蓦地转身揪住他衣襟,“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我看我还是走好了。”说著,她推开他,迈开一双窈窕长腿。
“嘿,都已经来到这儿了。”他抓住她肩膀,旋过那穿著白色毛枓及膝裙的柔软娇躯,低头笑睇她,“怎么?想逃吗?”
“我才不是想逃呢。”她瞪他。
“那为什么要走?”
“我只是──”她转动著眼珠想找借口,却半天挂不出理由来。
“只是怎样?”他逗弄她。
“只是──”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完美退场,她索性头一扬,心一横,“不走就不走!你别后悔邀来一个‘傲客’就好了。”
“呵呵。”他又是一阵朗笑,“从见到你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傲客’了。放心吧,我有心理准备。”他朝她眨眼,好开朗好宠溺地。
这一幕恰巧落入了开门迎接的两个女人眼中,她们互看一眼,唇角同时神秘扬起。
吃完晚饭后,庄母力劝儿子带女友出去走走。
“薇若是第一次来高雄吧?意森,你也带人家出去走走嘛。”
“是啊,哥。”庄意柔也加入鼓吹的行列,“你好几年没回来,一定不知道现在爱河整治得很不错,还有城市光廊,你就带薇若姊去那里喝杯咖啡、欣赏夜景,让她看看我们高雄也有漂亮的地方。”
“对对,就去城市光廊,不错,离我们家又近。”庄母频频颔首。
“妈,我好不容易回来,你就这么急著打发我出门啊?”庄意森假装哀怨,“也不让儿子多陪陪你。”
“你这傻小子!说这什么话啊?”庄母尴尬地瞥视席薇若一眼,将儿子拉到一旁。“笨蛋!我是帮你制造机会耶,难道你要我们这两个大电灯泡妨碍你跟女朋友谈情说爱吗?”
“妈,我说过了,薇若不是我女朋友──”
“嘿嘿,少来了。”庄母根本不听他解释,推推他手肘,“这个女孩不错哦!长得很漂亮,又有礼貌。”
礼貌?他古怪地扬眉。
“……还会拉小提琴,真有气质。”
跳到桌上拉小提琴能算有气质吗?
“……还会讲五国语言,啧啧,真是古今难得一见的才女。”庄母感叹,“我都开始担心你配不上人家了。”
所以说,她是“女王陛下”,他只是个小小的跟班啊。他自嘲地撇嘴。
“幸好你及早跟那个瑞士女人‘切’了,否则错过这么好的女孩就太可惜了。”
“妈!”
“好啦,快走吧。”庄母推他出门,“晚点回来再一起吃消夜。”
来不及抗议,庄意森已被母亲扫出大门,一旁的席薇若也被庄意柔给推出来,两人呆呆站在门外,互望对方一眼。
庄意森首先回神,微微一笑,“看来今晚我们不约个会是不行了。”
“约会?”席薇若俏脸一烫。
“你应该发现了吧?我妈和我妹以为我们是一对。”
“嗯。”她轻轻咬唇,“所以我早说了,不该跟你回来过年的。看吧,这下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好玩地扬眉,“怎么?你觉得懊恼?”
“难道你不觉得呕吗?”
“我还以为你会说,能跟这么美丽的女人被误认为是一对,可是我的荣幸呢。”他半嘲弄地说著。
她一呛,睨他一眼,“你是……应该觉得荣幸。”扭过头,“我们要去哪里?”
“你没听见找母亲大人的指示吗?”他朝她伸出手,“她的懿旨我可不敢不从。”
“干嘛?”她瞪著他的手。
“牵你啊。”他微笑,仿佛理所当然地握住她的柔芙,“我们是一对,不是吗?”
一股暖意透过他掌心,烫上她的心。
不知中了什么邪,总是我行我素的她恍如喝醉了一般,由他牵著手,在沁凉夜里慢慢散步。
除夕夜,街上的人群却一点也不少,餐厅、饭店依然热闹缤纷,许多人携家带眷上饭馆围炉去。
透过玻璃窗,望著那一桌桌酒足饭饱、神采飞扬的男女老幼,席薇若不禁有些迷惘。
“你在看什么?”他循著她目光瞧去。
“台湾人现在连除夕夜都在饭店围炉吗?”她问。
“好像是。我也很久没回来了,不太清楚,不过,前阵子倒是注意到不少都会饭店都推出除夕夜围炉方案,看样子在饭店围炉的确是个趋势。”
“出差住饭店、度假住饭店、婚宴寿宴在饭店办、研讨会到饭店开、吃饭喝下午茶到饭店,现在连除夕夜也到饭店围炉……”席薇若顿了顿,语气惘然,“现代人还有什么事不能在饭店做呢?”
“所以才有人说,饭店里可以见到形形色色的人生缩影。”
“是吗?”
听出她低落的语气,庄意森稍稍捏了捏她掌心。
她扬起眸,“你知道吗?其实我不喜欢饭店。”
“我知道。”他淡应。
转过头,她看著那些在饭店里笑闹玩乐的人们,“为什么他们那么开心?”
“让每个客人开心,不就是我们饭店人的职责吗?”他低声道。
她不语,半晌,忽地回眸望他,“你不恨吗?”
他一愣,“恨?”
“在你还小的时候,你父亲就在各大国际饭店工作,一年几乎回不了台湾一次,不是吗?难道你不会因此憎恨饭店吗?”
“我──”
“告诉我,你不会因此讨厌饭店、因此怨你父亲吗?为什么他只顾工作,只顾饭店的客人,却忘了关心自己的家人?”她紧盯著他,几乎是咄咄逼人地问,“难道你不是因为这样才坚持到美国餐厅端盘子吗?”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其实你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吸引了你父亲,所以才立志到饭店工作吧?”
仿佛轰天落雷击中了庄意森,他愕然迎视那双在黑夜里格外璀亮的明眸。
多年来,他一直恍恍惚惚,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在追寻些什么,却又弄不清──可现在,他却有恍然大悟之感。
恤所追寻的、所执著的,是否就在面前……
庄意森深思地望她,“告诉我,你为什么讨厌饭店?”
“这里……就是你妈她们说的城市光廊吗?”她转开话题。
还是不肯对他敞开心房啊。他悄然叹息,随著她调转目光,看向眼前以五颜六色的灯光妆点出的夜景。
倾泻霓虹的水池,金粉光亮的石板墙面,几座强化玻璃打造的小型平台,以及围绕在树丛与灯影间的露天咖啡座。
在气温仅有十几度的冬季夜晚,这里,却是一片缤纷浪漫。
“很不错的地方。”席薇若赞叹。
“比起我们的饭店还差一大截呢。”庄意森难得张狂。
她扬眉,奇特地瞥他一眼。
“我们”的饭店!这霸道又亲匿的专属用词牵动了她的心,她感觉脊髓一颤,全身窜过忽冷忽热的血流。
“我们”的饭店──意思是,落月庄是属于她与他的,属于他们俩的温泉饭店。
他真的这么喜欢落月庄吗?为什么?
“难道你不喜欢落月庄吗?”仿佛看透她的心思,他沉声问。
“……只是一家饭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