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品了一口。
“好喝吧?”她偏著头,撒娇似的看著他。
“还不错。”
“你这次出差顺利吗?美国那边的业务都还好吧?”
“还好。”
“听说我们在美国投资的一家公司要上市了,所以你才忙著到处奔走,主持那个什么RoadShow吧?”
“嗯。”齐京微微讶异。什么时候她也关心起齐家的事业了?
仿佛看出他的惊异,她娇娇地笑了,“人家毕竟也是你老婆啊!多少应该关心一下你的工作吧。”
“……多谢。”
“什么嘛,干嘛这么见外啊?”程水莲微瞠,“还跟自己的老婆道谢呢,真是的!”
茶杯一晃,溅出几滴液体。
瞪著自己的妻子,齐京再也无法掩饰震惊的表情。这不可能是水莲!她从不会这么对他说话!
“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著我啊?”她依然笑著,脸颊缓缓漫开红霞,“好像见到陌生人似的。”
“我——”奇怪,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说不出话来?面对主动撒娇示好的她,他竟然觉得喉头像梗住了鱼刺?
“怎么啦?京,你看起来不太舒服。”她眉尖一颦,伸手触碰他额头,“是不是太累了?发烧了吗?脸好像有点红……”
他倏地格开她的手,“我去洗澡。”立即站起身。
望著他昂然淡漠的背影,她心情一沉,沉默了两秒,才颤声唤,“等一等,京,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他停住步伐。
“啊,这个嘛。”低柔的嗓音蕴著娇羞之意,“人家……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说啊。”
“那个……京,我、我——”抑不住满心喜悦,程水莲终於还是说了出来,“我怀孕了!”
挺拔的身躯一绷。
“怎么啦?你该不会吓到了吧?”她以为丈夫高兴得惊呆了,笑著再次强调,“我怀孕了!”
依旧是完全的静寂。
好半晌,齐京才转过身子,双手环抱胸前,深不见底的眸静静凝定她,嘴角慢慢勾起笑弧。
不祥的预感笼上她,她屏住呼吸,开始感到不安。“你、你不高兴吗?”
“……是谁的孩子?”
第二章
“什么?”
他刚刚……说了什么?她没听错吧?
白著脸,程水莲颤颤拉开微笑,强迫自己再问一次,“你刚刚……说什么?京。”
“我问你,是谁的孩子?”
她没听错!他竟然真问出这样的问题!
程水莲脸色更白了,心跳渐渐迟缓,“这……还用问吗?当然、当然是你的孩子啊。”
“哦。”齐京只是漫应一声,不冷不热地。
心跳彷佛停止了,原本五彩缤纷的世界忽然在她眼前碎裂成片片灰白。“你……怀疑我?!”
他不语,只是静定地望著她。那眼神,令她心如刀割。然后,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上楼。
她失魂落魄了好一会儿,才迈步追上。
“等等,京,你说清楚!为什么你会怀疑我?这当然……是你的孩子啊!”她气喘吁吁地一路追回卧房,小肮因跑动而隐隐作痛起来,“除了你,还会有谁?”
“我怎么知道?”齐京粗鲁地月兑著西装外套,随手掷落床上,“也许是林成风?”
“林成风?”她愕然重复著这个几乎可说是陌生的名字,片刻,才恍惚从记忆库里翻出男人的形影。
是他!那天晚上说要带她与Fanny好好见识的男人,是他半强迫地拉她去那场派对……
“你误会了!我跟他是那天晚上才第一次见面啊!我只是跟他喝了几杯酒,他是Fanny的朋友——”
“又是Fanny!”他不耐地打断她,“你不要把什么事情都推给Fanny好吗?她是个千金小姐,怎么可能认识像他那种猥琐的男人?又怎么可能拉你去那种荒唐的地方?”
“你、你不相信我吗?那天晚上真的是她——”
“别再推卸责任了!”他吼,高昂的嗓音震动了她。
她愕然,冰冻的身子寸步难移。
他不相信她,他说Fanny不可能跟那种猥琐的男人来往,却怀疑她与那种人有染。
为什么?因为她不是千金小姐,所以眼光低贱吗?
泪雾,忽地在她眼眶聚拢,慢慢地、悄悄地融化,无声无息地滑落。
他是否从来就看不起她?
“你不要这样!”她的眼泪令他有些烦躁,剑眉狠狠皱起,“不要动不动就哭!”
她只是瞪著一双大大的泪眼,“你真的……认为我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吗?”
“我怎么知道?我本来以为你绝对不可能去参加那种荒唐派对,可你竟然真的去了!”他怒咆,握拳朝墙面重重槌了一记,闷响如落雷,痛击了程水莲的心口。
“我并不是自愿去的——”她试著解释。
“别拿这一套唬我!”
“我只是想反抗你——”
“你干嘛要这么做?”
“你不懂吗?”她锐喊,“我厌倦了老是听你的指示行动,讨厌自己像个洋女圭女圭一样!”
“你哪里像洋女圭女圭了?”
“你根本不懂。”她绝望地摇头,泪珠如骤雨狂坠,“因为你根本不在乎,因为你根本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你在说什么啊?水莲!”
“你根本不喜欢我,也从没爱过我!对你来说,我只是一个可以随意捏塑的玩偶罢了。这么多年来,我被放在你们齐家的橱窗里展示,除了傻笑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会做!我只是……只是一个好看的洋女圭女圭而已。”她掩住唇,再也忍不住委屈的哭音,一声声在唇间哽咽。
他只要她穿上齐家少夫人应该穿的服装,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在上流社会展示,根本不在乎她怎么想,她的想法对他而言从来就不重要!
从十七岁那年开始,她便拚了命地取悦他,拚了命地想成为他心目中完美的伴侣,还为终於怀了他的孩子而雀跃不已,可他,却只是冷冷反问一句“是谁的孩子”。
她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地爱他,他总有一天也会爱上自己——可她错了!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错了!
“我后悔了。”透过泪雾,她无神地瞪著这清冷无情的世界,“我要离开你,我要离婚。”
“什么?!”他不敢置信地瞪她,“你说什么?水莲,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她笑了,笑声凄楚而尖锐,“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搞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你——”
“我要离开你,齐京,随便你找谁来齐家的橱窗展示吧,我不在乎,我——”
不轻不重的巴掌蓦地甩向她,截去她末出口的言语,她愣然伸手,抚向微微热烫的颊。
“你打我?”
“我……”他彷佛也被自己的举动吓著了,墨黑的瞳惊疑不定,俊容刷白。
怎么?他也会惊慌失措?她迷蒙地想。
“不许……我不许你离开我,水莲。”一字一句从他齿缝间进落,“你忘了你已经怀孕了吗?”
“那又怎样?反正你不认为那是你的孩子。”
“你!”他气得浑身打颤,“总之别再说什么离婚,我不会答应的。”
她只是默默旋身。
“你给我站住!”齐京扯住她臂膀,“不许走!”
“你放开我!”她用力挣扎,在一来一往间与他较劲,就像跳探戈一样,不许自己对他的霸道屈从。
最后,在她不顾一切咬了他手背一口后,他放开了她,而她立刻逮住机会奔向房外。
她奔得那么快、那么急,根本没注意到往常乾净的大理石地面多了一摊发亮的油渍。
她滑倒了,狼狈地往后一仰,撞上一只明朝青瓷花瓶,跟著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