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为长期遭受父亲冷落,孩子脆弱的心灵显然有些受伤,连带影响他的价值观黑色细明体字随着键盘敲动声一个个跳出,逐渐占领整面萤幕。
蛋白质,你哭了吗?敲打键盘的手指一顿,明眸瞪着萤幕。
不对,她在做什么?怎么打出这句话来了?接下来应该要分析父亲的心理才是。
按下倒退键,她将方才错打的字句删除。
案亲曾经说过,他不希望孩子因付出大多感情而受伤……你有时候真像个孩子,让人很想逗一逗……怎么又写错了?她懊恼地瞪着萤幕上无意间敲出的字句。
你有时候真像个孩子。
他这么对她说,用那种好无奈又好宠溺的语气,就像个拿女儿毫无办法的父亲一样。
他为什么要那样对她说话?为什么要亲吻她?只是想逗逗她吗?他可知道,他这样做会扰得她心神不宁啊!她不是那种成熟妩媚的女人,不懂得怎么玩这种无伤大雅的调情游戏!我二十四岁了。
虽然她曾不服气他把她当成黄毛丫头,可只因为一个蜻蜓点水、落在鼻尖的吻便神魂不定的她,确实像个小女孩。
“唉……”长长的叹息逸出唇畔,她站起身,端起已空的马克杯,正打算再为自己冲一杯咖啡时,却在房门口撞见了挂在心上的男人。
她心跳一凝,“你怎么在这儿?”
“我不能在这儿吗?”他推了推镜架,神情似笑非笑,“这是我家。”
“不,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在我房门口?”而且好像已经站了好一会儿。
他没回答,眸光越过她瞥了一眼室内,“在写论文?”
“啊,嗯。”她惊跳一下,思及正在萤幕上闪烁的内容,连忙反手扣上门。“你肚子饿了吗?想吃消夜?”
“不。”他摇头。
“那……你要喝杯咖啡吗?我刚好想泡一杯。”
“我不喜欢三合一。”他跟在她后面进厨房,像个孩子般宣称。
“好,我煮一壶Espresso吧。”她说,没察觉自己的唇角悄悄扬起。
“你会煮咖啡?”
“我的指导教授很爱喝咖啡,以前在研究室帮忙时,我学着煮的。”她打开柜门,取出事先磨好的咖啡豆。
“你跟指导教授感情很好吗?”
“他很看重我,对我很好。”
“是吗?”怎么他的语气听来似乎有些微酸意?她愕然回眸。他的脸依然毫无表情,可那对湛深的眸却蕴著某种说不出的意味。
她脸颊一烫,急急收回视线,命令自己专心煮咖啡。
几分钟后,浓郁的咖啡香缓缓缭绕室内,她微笑地嗅了嗅,取出骨瓷杯,为两人各斟了一杯。
他浅尝一口,俊眉一挑,“很不错。”
“那当然。”说到这个她可有自信了,“连我那个挑剔的教授都说好呢。”
“我那个教授?”他重复她的用词,不以为然地撇嘴。
“怎么了?”
“不,没什么。”他蹙眉,旋身离开厨房。
这回,换她跟在他后头。两人来到客厅,一幅用色优美的油画忽地映入她眼瞳——梵谷的向日葵。
望着那明亮温暖的鲜黄花朵,她不禁有些怔仲。
“你说的向日葵……是指这个吗?”
“什么?”他回过头,一脸莫名其妙。
“这个。”她指了指墙上他前几天刚买的油画,“你曾经说过,我让你注意到向日葵——是指这幅画吗?”
“不是。”他侧靠上沙发椅,背对着她。
“那是指什么?”
“在我们家——就是我父亲跟大哥、大嫂住的房子,我一直没注意到庭园里栽种了向日葵,直到上回回家才忽然发现。”
“上回?就是楚伯父要求你去相亲的那次吗?”
“嗯。”
“可我还是不明白,你发现向日葵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没回答,迳自走到音响前挑选CD。可她却注意到,他嘴角牵起淡淡笑弧,淡得不易察觉、也非常诡谲的笑弧。
他为什么笑?正茫然间,一阵优雅的小提琴弦乐声静静流泻。
“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吗?”他问。
她摇头,“很有名的曲子吗?”
“很有名。”他微笑。
“不好意思,我是音痴。”她轻吐舌尖。
“我知道。”
“你一定很喜欢音乐吧?”
“嗯。”
“我就知道。钢琴老师也总说翔飞很有音乐天赋,是遗传自你吧?”
“是他妈妈。”他淡淡地纠正。
她一愣。
“他妈妈从小就学钢琴,经常参加比赛,偶尔也会得奖。”他低声说,取下眼镜,静静把玩着。
她有些错愕。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对她提起翔飞的母亲,一直以来,她可以感觉到他不愿触及这个话题。为什么今晚例外呢?“呃,那个……”她清了清喉咙,实在不晓得该说什么,“原来翔飞有个这么厉害的妈妈啊,怪不得他弹得那么好。你知道吗?他还老怨我不懂得欣赏呢。”
“我情愿你不懂得欣赏。”他突如其来说了一句。
“什么?”
“其实我不喜欢他弹琴。”他哑声道。
“啊。”她颦眉,忽然想起家长日那天,翔飞的钢琴演奏博得满堂喝采,却偏偏得不到父亲的赞扬。
原来他并不喜欢翔飞学琴。为什么?因为那会让他联想起背叛自己的妻子吗?我真的很喜欢你哦,蛋白质。真的,不骗你。
童稚的表白在脑海响起,狠狠扯动她柔软的心。
这个男人让自己的儿子学会了假装,一个六岁大的孩子,却懂得在必要时隐藏自己真正的心情。
“你不觉得这样有点过分吗?”她再也忍不住地说出抑制许久的话语。
“什么意思?”他不解。
“我是指你对翔飞的态度。”她有些气愤,“你知不知道,作为一个父亲,你对孩子的态度几乎可以说是冷淡的?”
“是吗?”他蹙眉。
是吗?他居然如此淡定地回应她?!她觉得更生气了,“你知道前几天翔飞洗澡时跟我说了什么吗?”
“你不妨告诉我。”他重新挂上眼镜,为这个并非他预定展开的话题感到有些愠怒。
“他说,他将来要盖一座很大的游乐园,要请所有的朋友来玩,他要让这些朋友都玩得很开心,这样他们就不会离开他了……”她喉头紧缩,“你听出来了吗?这孩子……很怕别人离开自己。”他没说话,黑眸掠过一丝合芒。
是歉意或恼怒?她来不及深思。“他说你告诉他,不可以对别人付出太多感情,因为他们总有一天会离开自己。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告诉一个孩子?你不知道这样做会伤了他的、心吗?他还只是个那么小的孩子啊!”
“我只是希望他懂得保护占H己。”他绷著嗓音,“那有什么不对吗?”
“也许你认为自己的出发点是对的,但有必要用这么残酷的方式吗?你辞退每一个他喜欢的保母,不许他太过依赖别人,可是你知道吗?到现在翔飞还偷偷藏著孙小姐跟刘小姐的照片,他其实……真的很喜欢她们两个的。”
“她们总有一天会离开他。”
“可是你提早赶走了她们!”她握紧拳头,“他还说,我迟早也会离开,他居然那么对我说——”
“他说错了吗?”
“他没说错,他说得对!”可他说话时的表情让她的心好痛,那落寞的模样让她忍不住紧紧拥住他。“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逼一个孩子?他还那么小啊二——“请记住你是一个保母,单(口芷,我不认为你有权干涉我的教育方式。”是的,她只是个保母,没有权利干涉雇主怎么教养他的孩子。她应该要理智一点的,不该如此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