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昨天晚上搭飞机回去了。”路可儿一顿,忽地蹙眉,“我要给他钱,他却一直不肯收,还说他其实也是受朋友之托——究竟是谁呢?”眸光落向好友,“该不会是你吧。初云。”
“我?怎么可能?”骆初云连忙摇头,“会不会是你女乃女乃的朋友啊?”
“我问过了,不是。真奇怪,到底是谁呢?”
见她陷入沉思,骆初云眨眨眼,想说些什么,可还是忍住了。
“算了,先不管这个。”路可儿猛一甩头,朝她一笑,“初云,你先坐着,我去厨房看一下,我想其他人也差不多该来了。”
※※※
可没有人来。
墙上的骨童时钟缓慢地迈开步伐,一分、两分、三分……四点整,王子出来挥剑赶走恶龙,吻醒了睡美人。
时间继续前进,优雅地、感伤地,接着,老钟敲了五响,一声一声,揪扯着路可儿的心。
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人来?已经整整过了一个小时,就算她那些出身高贵的朋友总是习惯迟到,也未免太久了些。
餐桌上几道应该趁热吃的Tapa已经凉了,她让工读生撤下,换上新的。几盏香精灯的火灭了,她一一点亮。
阳光逐渐西斜,透过玻璃窗扉,染了一地七彩光影。然后,光渐渐渐暗了、深了,由绚烂而黯淡。
霞影婉媚。
路可儿僵挺着身子,瞪着满室朦胧的橙紫,木然数着钟声。
一、二、三、四、五、六。
六点了。
不会有人来了。
为什么?他们都去哪儿了?为什么就连怀风也迟迟不出现?
她愣愣望向静静坐在角落的骆初云,好友感伤地回凝她一眼。她别过头,不敢看好友带着同情的眼神。
突然间,电话铃声响起,尖锐地划破一室寂静。
她颤抖地拎起话筒,“你好,这里是——”
“是可儿吗?”
熟悉的嗓音透入她耳膜,她怔了下。
“傻了吗?可儿。”对方的笑声传来,“我是叶朝阳啊。”
“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你的餐厅今天举办开幕宴,所以特地打电话来恭喜你。”
是吗?“……谢谢你。”
“怎样?现在餐厅应该很热闹吧?凭你路可儿的魅力,应该可以号召到不少人参加吧。”
她咬唇。
“不过我很好奇你究竟请了谁呢?”
“我请谁……不关你的事吧。”
“是不关我的事。”他冷冷一笑,“只不过想告诉你,你的朋友好像都在我这里。”
“什么?”她一惊,差点握不住话筒。
“我在游艇上办了个宴会,很多人来捧场,我们玩得很开心呢。你听听,听到海的声音了吗?黄昏的景致真美啊。”
“你——”
“我弄到了你的宴客名单,路可儿。”叶朝阳的语音倏地变得淡冷。
她倒抽一口气。
这么说,他是有意跟她作对了。
“这只是开始而已,你等着继续接招吧。”语毕,他挂断电话。
而她,怔然握住话筒,久久无法回神。
“你怎么了?可儿,还好吧?”骆初云担忧地问。
她没听见,什么也没听见,空白的脑子里,回旋的只有清冷的切线声。
嘟——嘟——
可能吗?她的朋友——那些平日与她交好的朋友们,真的全去参加叶朝阳的宴会吗?
他们……他们很多人甚至讨厌他啊!他的人缘一向很差的,不是吗?
不可能的,一定是他说谎!
一念及此,路可儿匆匆找来手机,一个一个拨打电话——
“我……不好意思,今天临时有事。”
“可儿,你知道我对西班牙料理没什么兴趣,不过你放心,我会介绍朋友常去那边吃的。”
“呃,我现在是在游艇上,没办法,我女朋友想玩点新鲜的。”
“那个……我想已经迟了,所以干脆不去了。我以后有空会去捧场的,有空的话……”
是啊,有空会来。
问题是,他们什么时候有空呢?当她前几天邀约时,他们不都口口声声说今天一定抽出时间来捧场吗?
为汁么现在一个个都找到籍口说不来了?
“可儿,坦白跟你说吧,我们也是身不由己,现在经济不景气,谁也不想得罪银行。”
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吧。因为他们得罪不起叶朝阳,所以才选择背弃对她的承诺。
她早该了解,早该了解这个社会是多么现实,早该了解自己与这些朋友们之间的情谊其实非常脆弱。
她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们顾念旧情呢?毕竟,她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路可儿了!
不再是那个可以跟他们一起乘着游艇出海、恣意享受的路可儿;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天天窝在厨房里的平凡女人。
被了,真是够了,她受够了!
颤然举高双臂,她紧紧地、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头。
她的宴会失败了,完完全全地失败了!她是不是该庆幸,那个她一心盼望的男人没有来?否则她该如何面对他?
她是不是该高兴他没来见证她的失败?也许,她真该高兴的……
“啊——啊——”低哑的痛喊自紧咬的牙关迸出,满蕴着一股极力压抑的愤慨。
听来,令人黯然神伤。
※※※
“怎么回事?”楚怀风不敢相信地瞪着空荡荡的餐厅。
他刚刚赶到,一身风尘仆仆,原本还想着路可儿也许会嘲笑他的狼狈样,可没想到迎接他的,却是一脸忧虑的骆初云。
“他们都没来。”
“没来?为什么?”
“我不知道,只知道她打了很多通电话,可他们都拒绝了。”
“怎么会这样?”楚怀风面色一凛,深眸迅速扫掠周遭,“可儿呢?”
“在厨房。她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我没办法阻止……”
没等骆初云说完,他便急急往厨房奔去,刚推开门,便冻立在原地。
厨房里一片凌乱。东倒西歪的锅碗瓢盆、破碎泥烂的食材,在在显示这里曾遭逢风暴席卷。
而带来风暴的人,正是现在跪倒在地的路可儿。
她赤果着双足,海蓝色的洋装染上点点污渍,墨黑的发微湿地贴在额前,低垂的容颜白得可怕。
“可儿。”他在她身旁蹲下,“我来了。”
她抬起头,在认出是他时,瞳眸一亮,跟着伸手紧紧拽住他衣领。她抓得那么紧,像溺水的人紧紧抓住啊木似的,慌乱而无助地攀着他。
他心一扯,“你还好吧?”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她哑着嗓音。
“对不起,临时有点事,对不起。”
她摇摇头,眸光一敛,像是忽然发现自己的软弱似的,脸一偏,急急松开了他。“我本来想,宴会结束后就跟你说——”猛然顿住。
“说什么?”
她不语,良久,唇角扬起一抹苦涩,“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她究竟想说什么?他转过她的脸庞,心疼地望着她红肿的眼。“你哭过了吗?”
“我没有哭。”她急急否认,仓皇地想站起身,“我不会哭。”
纤细的身躯摇晃了一下,再度软倒在地;她再一次尝试站起来,却再一次软倒,一次又一次。
“可恶!”她忽地尖喊一声,握拳用力捶了下地面。
“别这样。”他握住她的手,“可能是腿麻了吧,等会儿就好了。”
她没说话,伸手无意识地抚上脚踝。
他跟着移转眸光,这才发现那纤细的足底不知何时受伤了,正缓缓地渗出血。
是玻璃吗?他一阵心急,在瞥见附近碎落的玻璃片时,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你踩到玻璃了!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焦急地斥道,回头望向一直站在厨房门口的骆初云,“大嫂,麻烦你去药房买点急救用品。”
“我知道了。”
细碎的跫音未远离,楚怀风便迫不及待转向路可儿,“你怎么了?干嘛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一面问,一面取来纸巾替她擦去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