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丽妍拱拱手,“哪里,先生客气了。”朱丽妍决定开门见山,“有话我就直说了,先生可认识吕不韦?”
冰纵眼里流露出赞赏,“想不到平原君如此快人快语。不错,我不仅认识他,而且还与他有生意上的来往。”
朱丽妍闭闭眼,问:“吕不韦可是揽下了先生在赵国的所有生意的代理权?”
她的话对于古人来说,说得有点不明不白,郭纵想了一会才懂她的意思,“是的,我让他打点生意,而我只专心采矿即可。”
“先生可甘心?总有一天,先生所有的产业都会落到吕不韦手中。”朱丽妍慢慢道。
“我何尝不是知道这点?但平原君以为,是我把生意直接交给他的?平原君未免太天真。”郭纵笑着说。
朱丽妍一愣,问:“他用了什么手段?”
“很老套,不过就是派人混进我的铁矿里,模清了我的矿脉分布,然后收买我的人得到冶铁工艺,再抢我几个铁矿,自己改进改进工艺,造出比我好的铁,然后逼迫我吗?”
他说得简单,但其中曲折又哪是这几句说得清楚的?朱丽妍知道,郭纵不比她,做了几十年生意的老油条,手段还怕少吗?但即便是这样也防不了吕不韦……思绪飞转,抬眼对郭纵道:“若真是如此,先生不想收复失地?”
冰纵大笑,“平原君可是要帮我?”
“如果先生不嫌弃的话。”
冰纵还是笑着,但眼里已有寒意,“平原君贵为赵相,自然可一手遮天。商人十年心血,不如官家一道戒令。平原君要我生就生,要吕不韦死就死,自然简简单单。”
朱丽妍一惊,人说官官相护,原来这商商也是相护的。
冰纵继续道:“我已经老了,手下产业自然要有人接手。奈何儿孙不成器,与其金山银山败在他们手上,不如交给能人。再说,换了个人对于平原君又有何不同?相信该交的官税自然不会少的。”话说到后面,已有讥诮之意。
朱丽妍沉默了,只有告辞。
回到平原君府,朱丽妍问魏含子:“平原君这三个字真有那么大的权力?”
魏含子笑着,“在赵国,你只需畏惧一人,那人就是大王;而除大王之外,千千万万的人却要畏惧你。你说,你究竟有多大的权力?”
朱丽妍怔忡,却想不明白。
魏含子笑着拍拍她的脑袋,离去。
坐了一会,想了半天,竟不知该做什么。人人都说自己权倾天下,但面对吕不韦的事仍然不知应该怎么去应对。
坐在地上,唉声叹气,手指缠绕着自己垂下的发丝,突然很想魏无忌。有他在的时候,凡事有人指点,不像现在,自己横冲直撞,虽说也没落到头破血流的下场,但苦头也算是吃到了。
那人姿容儒美,如脉脉秋水,平日有吕不韦分散注意力,倒也不是撑不过去,但现在连吕不韦也对她那般凶神恶煞,魏无忌对她的好,便生生浮了上来。
可是为何那般温柔相待会隐藏着伤害,只要一想到他曾一边温柔地对待自己一边计划着杀害自己,那股恐惧,就让她不寒而栗。
为何总不能两全?若自己永远被蒙蔽就好了。
不知怎么处理,干脆就不处理,缩在家里当缩头乌龟,让魏含子伺候着其实也不错。
可魏含子却不愿再伺候这个大懒人。
“喂!”魏含子踢踢趴在地上装死的某人,道,“你就永远这么下去了?”
“别烦我,我的人生观价值观正起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魏含子翻个白眼,道:“不晓得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但你也未必太输不起了一些吧。”
朱丽妍身子僵硬一下。
真的是自己不够大度吗?只是输了而已,就到人家那里去大吵大闹,还打了人家。
“如果真的不甘心,再赢回来就好了,只拘泥于一次输赢,会被看成是小心眼的。”
朱丽妍沮丧地爬起来,说:“我其实是个浮躁的人,往往不够冷静。”
魏含子模模她的头,“其实你也是个不容易原谅的人吧。”
朱丽妍知道她在指什么,只能咬着唇点点头。
“是啊,所以我才会不甘心,因为太好胜,所以容不下欺骗。”
魏含子拍拍她,“胜儿不甘心,无非是因当初夸下豪言,如今却被人摆了一道。以胜儿的个性,当然夺那吕不韦所有的生意才算舒心。但事已至此,我若是胜儿,当放下执念。”
放下执念啊……原来是自己太固执。
“胜儿乃赵相,若能从放弃不甘,以丞相的身份看待这件事,胜儿不但不用生气,而且还会高兴。若那样,何须我来提点,胜儿自然知道怎么做。”
好胜,赌气,不甘,委屈,都是自己的嗔痴。
赢了吕不韦又怎样?怕是不比现在好吧。经过吕不韦这一番折腾,邯郸的纺织蒸蒸日上不说,就连军用的铁器都得到了长足的发展,自己何须再去搅和呢?
是自己看不开啊,太过轻狂,以为打击了吕不韦就能证明什么,其实幼稚的那个,一直是自己。
没有什么执念放不开,也没有什么执念。
长长吐出一口气,魏含子问道:“你知道怎么做了?”
朱丽妍点点头,笑得如雨后日出之光。
第10章(2)
再次来到吕府的时候,已是三日之后。朱丽妍好好打扮了一番,算是意气风发地到了隔壁。
还是吕连开的门,朱丽妍问他:“吕不韦手下无人了吗?为何总是你来开门?难道从一开始,你就只是一看门的?”
吕连自然知道她并不是侮辱他,因为她问得很严肃,便答道:“爷是怕别的人都无法承受平原君的性子。”
朱丽妍大笑三声,然后道:“那么就带我去见你的主子吧。”
“是。”
再次见到吕不韦,不再是在内室,而是在厅堂之上,他正襟危坐,凤目半垂。看到朱丽妍来了,便站起,躬身一拜,“小人见过平原君。”
朱丽妍大方道:“吕老板无须多礼,是我叨扰了。”
吕不韦脸上划过一丝异色,朱丽妍心中却微微泛疼。
罢开始讨厌他,可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陪伴着她的又刚好是他。接触深了,才知道这个人其实还不错,除了喜欢耍手段之外,凭心而论,他对自己真的很不错。
其实他们已经算是朋友了吧,可为了她的骄傲,她破坏了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和谐关系。
她叹了口气:“明人不说暗话。”说暗话非明人,“我这次来找吕老板是为了铁器的事。”
“平原君请讲。”
朱丽妍把玩案上的杯子,慢慢道:“军中用剑需换新,而吕老板掌控铁业,朝中想从吕老板这儿定制铁器。”
吕不韦一愣,笑道:“我知道朝廷一定会找我,却不知是你亲自来找我。”
朱丽妍也笑,“廉老将军虽骁勇善战,但对于军需之事向来少管,你若指望他不知要多少年之后了。”
吕不韦微微变色,“难道要指望平原君?”
朱丽妍缓缓抚模手上的杯子,道:“的确是我向大王举荐的你。”
吕不韦眯起眼,笑道:“平原君不计前嫌,真是令人佩服。”
“你是要好生感激感激我。”纤长的手指在杯沿滑动,这个一身藻纹衣袍的人俊俏如昔,但给人的感觉却不一样了,“不如——吕老板将所得的两成给我作为引荐费,如何啊?”
吕不韦猛地睁大眼。
朱丽妍兀自笑着,“吕老板应该知道,如果我有心,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你在邯郸做不成生意。毕竟我是赵国的丞相,不是吗?是你最憎恨,却最无可奈何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