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不可能的。她苦笑一记。
她是格日勒的宿敌、是他的俘虏,现在更是让他受伤的女人……他不会来找她的,他会让她在这片无情的荒漠中自生自灭,他会等着看她被大漠所埋葬。
她缩起身躯,冷得直打哆嗦。
渐渐地,冷空气冻结了她的神经,而她也慢慢的陷入了昏迷……***
榜日勒以布条绑住了座骑的眼睛,以防止他的座骑因风沙而乱了步伐。
他以自己的眼睛代替马的眼睛,企图在漫天风沙中找出方向。
“安苏!”他扯开喉咙叫喊着安苏的名字,只希望她就在附近。
让人失望的是,他一直得不到任何的响应。
他真不该那么羞辱她的,如果他能诚实地面对自己的爱恋、坦白自己的感情,事情不会变得这般难以收拾。
他继续驭马前进,努力在视线不佳的荒漠中寻觅安苏的身影。倏地,上百道奇异的黑影攫住了他的目光……尸体?他一惊,立即策马驱前。
待靠近,他松了一口气,那并不是满布沙漠的尸体,而是荒漠中枯竭的胡杨树群。
“安苏!”他继续大喊着,并骑马在树群间穿梭搜寻。“安苏!”
蓦地,一阵若有似无的申吟从风中传来,他沿着声源,急切地在树冢间寻找声源……绕过一棵粗壮的胡杨树,他在树干旁发现了一个蜷缩得似颗小球般的身影。
“安苏!”他喜出望外地跳下马背,将缰绳在枝干上一绕,即刻又惊又喜地冲向那娇小身躯。
安苏抬起冻僵的脖子,有些正惘、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我……我在做梦吗?”这不是真的吧?她一定是冻昏了头,才会觉得自己看见了格日勒。
“是我,我来找你了。”他将她冰冷的身躯拥入怀中,以斗篷覆盖住她。
安苏眨眨眼,失神了好一会儿。“格……格日勒?”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她不禁一震。
“你冻僵了。”他俯头凝睇着在自己怀里颤抖的她,眼底是连风沙都掩不住的怜惜及深情。
她难以置信地注视着他,“为什么?你……”她抓起他染血的手掌,几乎哽咽。
他竟然冒着生命危险来找她,而且是在她让他受伤之后。
为什么他没放弃她?是因为还没报复够,还是他对她……他对她有了所谓的感情?
“我不准你死,听见了没?”他沉下脸。
“你在命令我?”她蹙起眉,一脸不驯。
他一笑,“不,我在求你。”
“求我?”她心上一悸,顿时哑然。“你……”
“我爱你。”他冲口而出,“我爱上了你。”
“你说什么?”她瞠目结舌地望着他,好象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我要你一辈子留在我身边,听清楚了没?”他在她耳边大声地说。
安苏一脸迷茫,“格日勒,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他说。
她摇摇头,“我是辽人,你是女真人,我……我们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他纠起浓眉,“辽人和女真人通婚的大有人在。”
“可是现在两国交锋,而且我还是……”她几乎快说出自己的身世。
“我不管你是什么,总之我要你,我要你跟我走。”
“格日勒……”说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心动!那都是骗人的。
她不是没期待过这一刻,但她的期待能成真吗?
她是辽国大将安晟的女儿,她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呀!
见她眼底有一丝犹豫,他陡地捏住她的肩膀,“别说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从她的眼神及她对他的响应看来,他确定她对他是有感觉的。
“我……我想,可是……”她支支吾吾地,就是无法道出自己的身份。
“别可是了。”他打断了她,重新温柔地拥她入怀,“我要带你回去,我要你成为我的妻子。”
听见他如此真诚的告白,她早已泪湿衣襟,不能自己。“我以为你恨我。”
“你怎么会觉得我恨你?”他微皱眉心。
“因为……因为你一直……”她嗫嗫嚅嚅地,“你一直想尽办法要折磨我,不……不是吗?”
他苦笑一记,“那是因为你老是在我面前提另一个男人,我嫉妒、我生气……”说着,他紧搂着她颤抖抖的肩头,“不过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格日勒……”她揽住他可靠的腰身,将头埋在他肩窝之中。
对她来说,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格日勒居然会爱上她这个敌国的女人,而且她还曾经意图刺杀他,他……他不会是耍她的吧?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她怯懦地问。
他眉梢一挑,眼底有一种被质疑的愠恼,“我像是在说谎吗?”
“呃……”她偷偷抬眼望他。
是的,他的眸子澄澈如镜,的确不像是在说谎。那他说的是真的?
见她眼里还有疑虑,格日勒又说:“跟我回大金,我要娶你为妻。”
“我愿意成为你的妻子,不过……”安苏对成为女真人的媳妇这件事并不介意,但她心里有牵挂、有惧怕、有犹豫……“不过什么?”他温柔地问她。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她用一种祈求的眼神望住他。
他目光一凝,“你说。”
“回赤塔城去。”她说。
“回赤塔城?”他疑惑地道,“你是说……不要攻打呼伦城?”
“是的。”她点头,“请你无论如何都要答应我。”
“不成。”他断然地拒绝。他衔命攻辽,怎可说不打就不打?
“我求你。”她哀求着他。
榜日勒摇头,“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就是这个不行。”
见他丝毫不为所动,她不禁怅然地垂下了脸。
他端起她失望的脸庞,“呼伦城,我是去定了,不过我可以答应你,只要呼伦城未作反抗,我绝不大动干戈。”
她沉吟不语。这未尝不是个办法,至少他已经作了妥协。
“好吧!”她点头,若有所思地偎入了他宽阔而温暖的怀抱里。
***
风沙渐歇,夜空中隐隐出现了一点寒星。
安苏抬起眼,乍见格日勒左眼下垂着泪,她一震,再定睛细看,这才发现那不是眼泪,而是他左眼那一道可怕的伤痕。
她缓缓地抬起手去轻触他的眼角,“这道疤……真像眼泪。”
他眉心微拢,神情略显恪郁。
“怎么弄伤的?”
他暗忖片刻,似乎在犹豫着讲或不讲。
见他有几分迟疑,安苏窝心地说:“你不想提就别……”
“不,”他打断了她,“对你,我没什么不能讲的。”话落,他沉沉地叹了口气,然后娓娓道出那道伤痕的由来。
“我两岁时,父亲因为抗辽而身亡;十岁时,母亲又因病去世……”他顿了顿,下意识地脸了她一记,“十六岁那年,我在叔父作主下与同部的一名少女订亲,就在过门前,辽军突然到部族里掠夺,然后连我那未过门的妻子也被抢走了……”
说到这儿,他的眼底露出一抹悲伤,“当时我还只是个武艺平平的小伙子,根本保不住自己的未婚妻,在与辽军争执时,我的眼睛就这么伤了。”
听到这里,安苏再也兴不起任何劝他别攻打辽国的念头了。
他的父亲死在辽军刀下、他的未婚妻又遭辽军强夺……他与辽国有着宿仇,那是谁都解不开的结。
“要不是当时有位中原来的名医,我的左眼铁定得瞎掉。”
觑见他眼中那略带悲愤的光芒,安苏心想他必定极爱那位未过门即遭强抢的妻子吧?思及此,她突然想起一个他曾经喊过的名字……“冷儿,你的未婚妻就是冷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