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顺从地收起脸上的讪笑。“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
“你还是那么心软。”摩根娜亲了亲她的脸颊。“不过我原谅你了。”
她俩继续向前走,一只美丽的黄蝴蝶从她们头上飞过。安娜心不在焉地抬起一只手,那只蝴蝶害羞地舞进她的手里。她停下来,抚模蝴蝶脆弱的翅膀。“你干嘛不告诉我你打算拿他怎么办,这个让你如此疯狂的只顾自己的作家?”
摩根娜皱着眉,用一个手指在蝴蝶的尾巴上轻轻擦了一下。“我在考虑去爱尔兰呆几个星期。”
安娜怀着最美好的祝愿放了那只蝴蝶,然后转向她的表姐。“祝你旅途愉快,不过我必须提醒你,逃跑只是拖延而已。不解决问题。”
“正因为如此,我才没装行李。”摩根娜叹息一声。“安娜,我离开他以前,他已经相信了那个真实的我。我当时想给他点儿时间,让他接受这一点。”
这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安娜想。她伸出一只抚慰的手,绕住了摩根娜的腰。“也许他要多用几天时间。”她小心地说,“也许他根本就无法接受。”
“我知道。”她越过海水,向地平线望去。我们永远不会确切知道地平线以外到底是什么。“安娜,明天清晨之前我们就会成为恋人。这一点我知道。我不知道的是,今晚会让我快乐还是痛苦。”
纳什简直欣喜若狂。在他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哪个故事像现在这个一样,如此迅速又如此清晰地从脑海里顺畅地流出。他通宵达旦熬了一夜写出的电影脚本,已经放到了代理人的桌上。根据以往的纪录,他不担心剧本的出售——在一次愉快的通话中,代理人告诉他此事即将拍板。实际上,他甚至想都没想过出售、拍摄和后期制作的事,这还是第一次。
他全身心地投入到他的故事之中。
他一刻不停地写。凌晨三点半醒来,睁眼就开始敲击键盘。午后匆匆喝咖啡时,故事仍像一群蜜蜂一样在他脑中嗡嗡地飞。饿了他便随手找点儿吃的,眼睛拒绝睁开时才倒下睡觉。他生活在用想象力编织的倾斜的现实之中。
如果他做梦,那梦也是一个个超现实主义的片断。梦中,他自己和摩根娜的形象在他勤奋创造的虚幻世界中翩翩而行。
他会在对她的渴望中醒来,有时甚至难以忍受。然后他会发现,某种力量驱赶着他,继续完成当初使他俩走到一起的那件工作。
有时,在他就要进入疲惫不堪的睡眠前,他觉得能听到摩根娜的声音。
还不是时候。
但他的感觉是,那个时候正在到来。
电话响起的时候,他不理睬。之后,他也懒得分神,回答那个录音电话。如果他觉得需要空气,就抱着电脑去室外。倘若能想出办法,冲澡时他也会把电脑一并带上。
最后,每当一页纸从打印机里送出,他便迫不及待地抓到手里。这儿需要调整一下,他想,然后就在空白处草草记上两笔。那几需要稍加修改,于是他当即完成。当他朗读时,他知道了。他知道,他从未干过如此漂亮的工作。
他也从未如此迅速地干完一项工作。从他坐下来开始写起,只过去了十天。在这十天里,大概他一共只睡过三十到四十小时,但他并无倦意。
他得意洋洋。
收齐打印板后,他开始寻找信封。他在书籍、笔记本和盘子里翻找,把它们弄得到处都是。
现在他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把剧本拿给摩根娜。不管用的是什么手段,是她鼓励自己写这个剧本,她也将是这个剧本的第一个读者。
他找到了一个上面带符号、胡涂乱写过的大信封。他把那些纸塞进信封后,朝办公室外走去。幸运的是,在大厅的一面镜子里,他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他的头发直立着,下巴也已经像模像样地有了蓄须的雏形。他好奇地用手模模自己的胡须,甚至琢磨着是否以后真地把它留起来。这些还不要紧,问题是他正站在大厅里,手里拿着一个大信封,除了一条红短裤和摩根娜给他的那条银项链外,身上什么都没穿。
总之,用点时间梳洗穿戴方为上策。
三十分钟后,他又匆匆跑下了楼。这一次,他的着装比原来保守,穿上了牛仔裤和一件只是在左侧腋下有一个洞的蓝运动衫。他必须承认,他的卧房、浴室以及房子里的其它各处,即使他自己看了也会大吃一惊。那样子看上去就像一只军容不整的部队驻扎过数周一样。
他运气不错,找到了不脏、不皱也没被踢到床底下去的衣服。干净的毛巾自然没有,他不得不拿摞在一起的三张纸面巾凑合着用。不过,剃须刀、梳子和一双成对的鞋还是让他找到了,所以总的来说还不算太糟。
寻找钥匙又令人心焦地用去了十五分钟。只有天知道钥匙为什么会在冰箱里的第二个格子上,旁边是一只发霉的桃。可毕竟还是找到了。他还注意到,在他取走钥匙后,冰箱里剩下的全部东西是那只让人讨厌的桃和一个一夸月兑装的空牛女乃盒。
以后会有时间办这些事。
他抓起剧本,朝门外走去。
直到引擎被点燃,仪表盘亮了灯,纳什才发现时间已近午夜。他犹豫不决,考虑是否先给摩根娜打个电话,或干脆推迟此次拜访,明天上午再说。
去它的吧,他打定主意,飞一般地上了路。他现在就想得到她。
仅仅几哩以外,摩根娜正在关她的房门。之后,她离开房子,走入银色的月光中。腰间束着一根水晶带的长裙法衣在她身上飘扬。怀里抱着一个朴素的篮子,里面装有春分庆典时用得着的所有物品。
春回大地,感恩时节。那是一个欢乐之夜,庆典之夜。但她的眼睛却有些发涩。今夜,当光明与黑暗平分秋色时,她的生活将会改变。
这一点她十分清楚,尽避她没有再看一眼。没必要看,她的心已经告诉了她。
她几乎一直呆在家里,承认这一点是不容易的。对命运的挑战,她想。蛰伏是懦夫的行为。她要照常进行庆典,就像她以及和她一样的人所做的那样,世世代代,永不间断。
懊来的时候纳什自然会来。她将欣然接受。
她向小树林走去,盘旋曲折的阴影一直伸向草坪。夜晚的空气中散发着春天的气息。那是夜间开花的植物、大海的波涛和她辛勤耕耘的大地的芳香。
她听到一声猫头鹰的嚎叫,叫声低沉而寂寞。但她没有寻找它那白色的翅膀。现在不。
还有其他声音。温和的风从林木间掠过;抚爱着枝桠,轻轻掸拂上面的女敕叶。以及只有某些特殊的耳朵才能听到的轻柔的音乐。仙境之歌,一首比人类还要古老的歌。
在这个幽暗的小树林里,有头顶上若隐若现的星辰做伴,她不寂寞。在这里,她从不寂寞。
快走到魔力之地时,随着心境的变化,眼前的迷雾逐渐消逝。她把篮子放到地上,静默了片刻。她闭着眼睛,双手松弛地垂在身体两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吸吮着夜的芳香和美丽。
即使双目紧闭,她也能看见银白色的月亮穿行在昏暗的夜空之中。她能看见月亮正把光明慷慨地洒在树上,并穿过树木洒在她的身上。洋溢在她体内的魔力,和月光一样清澈、一样纯洁、一样可爱。
她安详地打开篮子。她从里面取出一块镶银边的白布,那是她家数代相传之物。有人说那是年轻的国王送给爱他的莫琳的礼物。她把白布在松软的地上铺好,随即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