狈发出一声声急促的不友好的吠叫时,她微笑着坐直了身体。她想看看纳什·科特兰究竟如何应付这种局面。
一个人会做出什么反应,当他看到他想见的女人身边蹲着一只……?他当然清楚,那不可能是一只真正的狼,可它看上去实在太像啦。他更清楚的是,只要摩根挪口令一出,这头健硕的银灰色的猛兽就会腾空而起,直扑他的喉咙。
纳什清了清喉咙,接着身体突然摇晃了一下——不知什么东西在舌忝拭他的小腿。他向下扫了一眼后发现,卢娜,至少是卢娜,决定对他友好相待。“你的狗真不错,”他小心地说,“好狗,大狗。
摩根娜屈尊下就,顺着肩膀看了一眼。“星期天出来兜风?”
“差不多吧。”
狈又发出了低低的危险的吼叫。当那露着利齿的大家从朝纳什潜行而来,准备嗅他的鞋时,他觉得冷汗顺着脊梁向下流。
“我,啊……”狗抬眼看他,银灰色的皮毛中那双又深又亮的蓝眼睛使他惊骇不已。
“天,你真漂亮,是不是?”他伸出了一只手。他衷心希望狗能让他留住那只手。狗在他的手上闻了个遍,最后赞许似的舌忝了一下。
摩根娜双唇微启,仔细地观察他们。潘恩从未干过咬人脚踝的事,但也从来没有这么快就交上了朋友。“你对付动物倒是挺在行的。”
纳什已经蹲在地上,在狗的身上轻快地抓挠起来。童年时代,他一直渴望有一条狗。他惊讶地发现,童年的这个愿望从未真正消失。“它们知道我童心未泯。什么品种?”
“潘恩?”她的笑容舒缓而神秘,“就叫它唐纳凡吧。找我有什么事吗,纳什?”
他看了看摩根娜。她沐浴在阳光之中,头戴一顶宽边草帽,头发缚成一束。牛仔裤紧紧的,T恤衫又宽又大。由于没戴园艺手套,手上沾满了肥沃的深色的泥土。脚上没有穿鞋。纳什从未想过光着的脚会是性感的。直到现在。
“除了问这条狗的事以外。”她补充说,声音中略带一丝轻松的调侃,纳什不得不勉强笑了一下。
“抱歉,我走神了。’
成为别人神往的对象,她并不觉得是对自己的冒犯。“先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好不好?”
“算了吧,亲爱的。你知道你很有名气。”他起身走去,坐在她身旁的草地上。“我在你商店旁边那家餐馆吃的晚饭,跟女招待聊过。”
“这我敢打赌。”
他伸出手,摆弄她戴在身上的护身符。一件有趣的东西,他想。形状如半个月亮,上面刻着文子——希腊文?还是阿拉伯文?他不是学者。“不管怎么说,她消息灵通得很。又痴迷,又害怕。你是不是影响了很多人,就像这样?”
“不计其数。”她已经学会了欣赏这种事。“她有没有告诉你每逢满月我都骑着扫帚把儿飞越海湾?”
“差不多。”他放下了护身符。“我感兴趣的是挺聪明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那么迷恋超自然的力量呢?”
“你自己不正是靠这个吃饭吗?”
“千真万确。嗯,说到我的饭碗,我觉得你和我都没开好头儿。咱们重新开始怎么样?”
在如此美好的日子里,很难跟一个有吸引力的男人赌气。“重新来?”
他觉得,用迂回方式把谈话引向自己希望的方向可能是个好办法。“对花卉和药材你知道很多吧?”
“略知一二吧。”她扭扭身体,想把一盆柠檬女敕枝栽完。
“也许你能告诉我,我的院子里种了些什么,以及我应该做些什么?”
“雇个园林专家。”她说。她马上又心软了,脸上露出了微笑。“我想也许我会找时间看一下。”
“太感谢了。”他擦了擦她脸上的泥点。“真的,你能帮我写这个剧本,摩根娜。从书本上学习并不难,这谁都行。我寻求的是一种不同的观点,更有个性的东西。而且,我——”
“怎么啦?”
“你的眼里有星星,”他嘟嚷着说,“小小的金星……像阳光出现在午夜的海面上。”
“你可以拥有任何东西,如果你知道怎么得到它。”那双迷人的眼睛使他愣住了神。即使需要拯救自己的灵魂,他也不会向别处看。“告诉我,你想要什么,纳什?”
“想给人们一两个小时,让他们开心一下。想知道人们一进入我的世界就会忘掉他们的烦恼,忘掉现实,忘掉一切。好的故事就像一扇门,任何时候,只要需要,你都能进去。在你读过、看过或听过以后,你还可以再出来。一旦拥有,永远拥有。”
他有些惊诧,而且有些尴尬,于是打住了话头儿。这种哲理探讨与他的职业形象太不相称了。过去,他曾经任由采访专家纠缠,几个钟头里也没让他们挖出一句如此朴实和真实的话来。而现在,摩根娜所做的就是不断地提问。
“还有,当然啦,我想大捞一笔。”他补充道,并勉强地笑了笑。他觉得脑袋轻飘飘的,皮肤也在发烫。
“我不认为一种必须排斥另一种。从久远的过去直到我母亲,我的家族代代都有故事大师。我们懂得故事的价值。”她没有一开始就把他打发掉,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她尊重他做的事。这一点同样也存在于她的血液之中。
“你想想看。”她向前俯过身去,而他则觉得有什么东西,某种超越她的美丽的东西,在他的五脏六腑里撞击。“即使我同意帮助你,我也不愿意你重提那些俗不可耐的东西。干瘪的老太婆,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往大锅里掺天仙子。”
他微微一笑。“那就说服我。”
“小心点儿,纳什。”她嗫嚅着站起身来。“到里边去吧。我有点渴了。”
不再担心被她的护身狗撕咬——它正满意地在他们身旁走着——纳什得以从容地欣赏她的住所。他已经知道,蒙特雷半岛一带的石房子都很独特,极不寻常。他自己就买了一栋。但岁月和雅致使摩根娜的房子更具魅力。
这是一栋三层楼的石房子,有角屋和塔楼——适合女巫,他想。不过,房子既非哥特式的风格,也不阴森恐怖。高大雅致的窗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爬蔓的花儿贴着墙壁攀援而上,缠绕在带花边的铁格上。石砖上刻着展翅飞翔的仙女和美人鱼,更添了一分魅力。排水管则做成了一个个可爱的身披长袍的人物形象。
内景,夜间,他沉思默想。在古老的海滨石房最高处的塔楼里,美丽的年轻女巫坐在一圈烛光之中。房间昏暗,烛光闪烁在塑像的脸上、银酒杯的杯把儿上和一个晶莹的水晶球上。她穿着一件一直敞到腰部的薄如蝉翼的白色长裙,一个沉甸甸的雕刻的护身符垂在两个隆起的乳峰之间。她把两张照片高高地举向空中,石砖中似乎在发出嗡嗡的响声。
烛光摇曳不定。门窗紧闭的屋内阵风骤起,吹起她的头发,长裙也随之飘舞起来。她口中念念有词。古老的词语,低沉而压抑的声音。她把照片在蜡烛的火焰上触了一下……不,擦了一下。她……对,她从一个有裂纹的蓝碗里倒出一种发光的液体,洒在照片上。蒸气发出嘶嘶的响声。响声是低低的,节奏则飘忽不定。她的身体随之晃动,把两张照片面对面贴在一起,放在一个银托盘上。随着照片化为一体,神秘的微笑在她脸上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