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那边有一个穿着短裤、光着长腿、皮肤略黑的女人牵着一条用银色皮带拴着的油黑发亮的狗慢吞吞地走着。那狗欢快地叫着,女人冲着他一直微笑。他也一直在看着她,看见她都走过去了,还扭过头来向他笑。
于是他责骂自己为什么对此无动于衷,毫无兴趣。
有着温柔笑容的长腿女郎不一直是他心仪的类型吗?可他为什么偏要对那个从不愿把头发弄乱的、金发碧眼的冷面女人那么牵肠挂肚?
是该换换环境了,他对自己说。他要在波士顿和海尼斯港过上几周,和孩子们在一起玩玩,做几张画,以摆月兑与一个女人荒唐的纠葛。
他拾阶而上走进过道。过道的两边长满了鲜红鲜红的凤仙花。一定是他母亲栽的,他知道她喜欢热烈的颜色。它给这座庄严的住宅添上了一点华丽的色彩。庄重与华丽,用这两个词形容他的父母恰如其分。想到此他不禁笑了。
陶艺艺术家与政治家。
他们走到一起结了婚,家和家庭意味着生活中的一部分。不,是全部,他沉吟了一下,这时从敞开的窗户传来祖父爽朗的笑声。
他没有敲门,而是径直走了进去。他闻到花香和柠檬的香味,听见从客厅传来的欢声笑语。他稍稍感到不安但很快又稳住了。
当他走进客厅时,只见莱娜正和丹尼尔并排坐着,俩人有说有笑。他毫无思想准备,突然怔住了。
“啊,你来了!”丹尼尔激动地站了起来,以九十高龄的人少有的速度走了过来。他的肩膀宽宽的,一头银发正好与胡子相配,眼睛高兴地闪着蓝光。
丹尼尔紧紧拥抱了他,一只大锤般的手在他的后背重重地击了一下。他高兴地注意到丹·坎贝尔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为他选中的女孩儿看。
“你来得正是时候。这些女人用茶水一个劲儿地灌我,可连傻瓜都知道我需要的是威士忌。小伙子当然更是要喝威士忌啦,谢尔比,我要和他喝几杯。”
“就一点儿,谢尔比,多了不行。”安娜·麦格雷戈平静的嗓音带有权威性。丹尼尔在一旁忿忿不平地抱怨说连孩子都能喝点儿时,安娜笑容满面地伸开双臂迎接丹·坎贝尔的光临。
“祖母。”他躬下腰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如往常一样,他感觉到的既有温情,也有力量。他闭上眼睛,尽情地感受了一下。
莱娜把目光移向别处,以免这情景勾起她的不安。这热烈欢迎的拥抱充满了真诚的、无条件的亲情挚爱,如此深厚的亲情,不仅让人羡慕而且引得人也想得到这份感情。
她不想再看,也不想得到。
“你看上去有点疲劳。”安娜双手捧着他的脸,心疼地说。
“我最近一直在忙工作,”他又吻了她一下,然后故意避而不看莱娜。“迈拉婶婶,见到你真高兴。”
他吻她的时候,迈拉紧紧地抓牢他的手。“你不记得莱娜了吗?”
“记得,”他正视着她并仔细打量着,“你还好吗?”
“很好。”她的手在发抖,所以她把手一直交叉着放在膝盖上。
“陪莱娜坐一会儿,亲爱的。”迈拉站起来把他推到一把椅子上。“我要和丹尼尔谈谈……有关一桩投资的事。”她顺口编出了个理由。
“非常抱歉。”莱娜压低声音,尽量使脸上挂着微笑。“我不知道你在这里。迈拉婶婶求我带她来看你的祖父祖母。我们本来还打算在这儿吃晚饭,不过我可以找借口离开。”
“找什么借口?”他向后靠了靠,后悔在他坐下之前没有弄一杯威士忌。“这对我无所谓。”
这句话够伤人的。怎么叫无所谓?要知道她已经被痛苦地折磨了好几天了。“我不想因为我在场而使你们一家人扫兴。上一次我们不欢而散。”
“我已经没事了,”他挑战地扬起眉毛,“你也没事了吧?”
“当然,”她故作高傲地抬起下巴,“我只是以为既然你像个被激怒的孩子一样溜掉了,有我在场你一定会感到不舒服。”
“依我看,你倒像个吓破了胆的兔子跑掉了,”他冷笑地撇了撇嘴,“你不会让我不舒服的,莱娜。”
“快看他们,丹尼尔,”迈拉从嘴角挤出这句话。她和丹尼尔正装作看不见房间那头的那对年轻人,“他们那里的气氛好像不对头。”
“也不知道他们这么长时间都在干们么,”丹尼尔抱怨说,“小伙子正对姑娘怒目而视。我告诉你,我可是有点担心他。”
“哦,不过是闹点别扭而已。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莱娜已经有好几天绷着脸不高兴了。我希望你自己亲眼看看,有你在事情就好办了。”
“这下我可有事干了,”丹尼尔叹了口气,美滋滋地呷了一口威士忌,“别担心,迈拉,我们准会让他们在夏天以前就办喜事。”他端起酒杯和迈拉的茶杯轻轻碰了一下,“你记住我这句话。”
丹尼尔是个说了就做,不食言的人。迈拉刚把莱娜支出去看谢尔比的工作室,他就开始做丹·坎贝尔的工作。
“漂亮的小东西,”丹尼尔随便地找个话头聊起。他掏出一支雪茄,同时竖起耳朵听那边安娜的动静。“要是长得再结实点,骨头上再多点肉就好了。”
“我倒是觉得她的骨骼长得不错,”丹·坎贝尔偏了偏头说,“要是祖母回来撞见你抽雪茄,还不把你的头皮剥下来。”
“不会被她撞见的。”他得意地吐了一口烟,又对儿子皱着眉头说,“艾伦,给我来一大杯威士忌。”
“我的脑袋还要呢。”
“胆小表,”丹尼尔小声咕哝着,嘴里衔着雪茄,身子向后仰去。“迈拉告诉我这姑娘现在整天埋头工作,连社交活动都不参加。”
“她愿意。”丹·坎贝尔耸了耸肩膀,看到丹尼尔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又叹了口气,把自己杯子里剩下的威士忌递给了他。
“你真是个尊敬老人的好小伙子。”丹尼尔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把艾伦逗笑了。“至少我们这儿有一个一点儿都不怕他可怜的祖母的人。我刚才说到哪儿……那个姑娘让迈拉婶婶愁得吃不好,睡不安。幸好我认真了解了一下,才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那姑娘身边需要一个合适的男人陪伴。比如一个银行家或一个事业有成的企业家。”
“什么?”丹·坎贝尔好容易才忍住了火,插了一句,“银行家?您在说什么呀?”
“怎么了,莱娜就是需要一个合适的伴侣。我正好认识华盛顿的一个年轻人。他现在已经干到部门经理了。人很聪明,叫亨利,”丹尼尔顺嘴说出一个名字来,“前途无量啊。我这就给他打个电话。”
“等等,您先别忙着打。”丹·坎贝尔从椅子上摇摇晃晃起来,眼睛盯着祖父,“您要给那个名叫亨利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银行家打电话,把他和莱娜往一块儿撮合?”
“他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出身也很好,”丹尼尔故作天真地眨了眨蓝眼睛,“我也只能帮迈拉这么点儿忙。”
“您还是什么忙也别帮的好。莱娜对和什么银行家打交道根本不感兴趣。”
“话是这么说,可的确是好买卖,”丹尼尔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上却装作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我正琢磨着安排个适当的场合让他们两个见见面。”他仰面朝天衔着雪茄,“还有你,你要是能集中精力给自己找个合适的女人,就不会在这儿多此一举指手画脚地管别人的闲事。我倒是想知道,你对她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