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会信吗?”泰阳一声嗤笑,一手紧握著方向盘,指尖泛白。
“你送不送我回家?”
她头颅低垂,长发盖住她的侧颜,完全看不见她的神情。
“送,当然送。”他放下手煞车,踩下油门。“但是是回我家,不是回你娘家。”
萧彩虹抬起头,终於拿正眼瞧他。
“你如果不送我回去,我自己可以搭车;麻烦你让我在前面下车,我自己想办法。”
再次紧急煞车,身后传来一串接连而来的煞车声,她甚至可以想见那些无辜的车主,连声的咒骂和咆哮。
“你一定要这样是不是?”泰阳的情绪在爆发边缘,额际的青筋乱跳。“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为什么你要这样定我的罪?”
萧彩虹的双瞳红晕,凝著他的火气瞬也不瞬。“难道我回娘家有错吗?谁规定嫁出去的女儿不能回娘家?”
若是如此,哪个女儿家敢嫁?
“我没有说你不能回娘家!”
他猛地一拳击上方向盘,正好击中喇叭,发出刺耳的鸣声。
他顿了下,或许因而察觉自己嗓门过大、口气过差,不由得压下音量。
“只要你高兴,随时都可以回娘家,但不要挑在这敏感的时间;你已经一个礼拜没回去了。”他指的是泰家。
“那是因为我住院。”她的视线渐渐变得蒙胧,因为眼眶开始凝聚水雾,她用力忍住,不让水雾月兑离自己的掌控。
“我不晓得你所谓的敏感时间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现在我高兴回娘家,让我妈帮我补一补,请问,这样可以吗?”
她用他说过的话来堵他,让他没有反驳的余地。
泰阳闭了闭眼,心力交瘁。“彩虹,我妈也可以帮你进补。”
“嗯,但我还是习惯我妈的手艺。”她的泪终究控制不住地下滑,滴在她摆放在膝上的手背。“你肯送我回家吗?”
纵使有再多的坚持,泰阳还是投降了。
那些透明的水液,仿佛一滴滴噬人的硫酸,滴滴腐蚀他的意志和坚持,逼得他不得不投降。
“好,我送你回娘家。”
情况开始变得有点吊诡。
自从箫彩虹回到娘家之后,每天来探望彩虹的不是泰阳,而是泰家的每一个成员,甚至还包括花园农场里的每—个员工,“无一幸免”。
“头家娘,这速今天最新鲜的百合啦,我给你送来了溜。”
圆胖的园丁发仔,笑眯眯地抱著整束香水百合走进温泉旅社,清雅的香气淡淡地散发出来,令人心情愉悦。
正在记帐的萧彩虹微愣了下,赶忙放下手边的工作,将有点重量的花束接了过来。
“发仔,麻烦你了,下了班还要送花到这里来,真不好意思。”
自从出院之后,萧彩虹原想辞去乌云天那边的会计工作,但乌云天却想出了一个变通的方式,让她用外包的方式管理进出帐目,也省得他还要重新去适应新的会计人员。
因此她既省去舟车奔波的劳累,又有些工作可以让她消磨时间,因此她没有多加考虑便接受了。
“嘸啦,哇顺路、顺路啦!”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发仔挺喜欢这位和气的头家娘,只是不晓得为什么最近头家都睡在温室里,还每天派个人送花到温泉旅社给头家娘?
会不会是夫妻吵架了嗄?
看头家脾气不错,头家娘也很温驯的样子,应该不会吧?!
不过在人家手底下做事就是这样,领人薪水为人做事,不过顺路走这一趟,对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他还很荣幸自己可以为头家做一点事情咧。
“嗯,今天好像晚了点下班喔,最近比较忙吗?”闻嗅著芳香的香水百合,感觉身体都轻松了起来,她不觉多问两句。
“啊就有个小姐没做了咩,听梭速头家给她『锡企』的溜。”
发仔是个老实人,人家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横竖他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太大不了的事。
萧彩虹微微一惊,脸上却依旧维持笑意。“是喔?你们老板很严厉吗?不然怎么会辞退员工?”
这样能证明什么?
证明他对何玉兰真的没有任何情愫吗?
那么,为何在她面前又只字未提?
她实在不懂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哪ㄟ啊!阮头家速最好的啦,别的地荒偶速不朱道啦,在这里厚,头家绝对速最好的啦!”
说起这个发仔,在进泰阳的花园农场堡作之前,也换过不少类似的工作,从来没遇过像泰阳这般和气又体贴员工的老板;在发仔心里,泰阳是最顶尖的头家,没人能比的啦!
萧彩虹直发笑,要不是早已习惯村子里大部分人国台语交杂的讲话方式,老实说,外地来的人,搞不好还听不懂发仔在说什么呢!
“发仔,谢谢你送花过来喔。”
看看时间,发仔也该回去陪老婆孩子吃晚饭了,她也不再耽误他的时间。“有机会到旅社来洗温泉,给你优惠,我请客。”
“喔,架尼厚喔!”
发仔笑得眼眯成一条细缝,拿下帽子频向萧彩虹点头。
“厚啦,偶会带阮某来享受享受,谢谢你了,头家娘。”
望著发仔走远的背影,萧彩虹满足地抱著沉甸甸的香水百合,转身回到旅社,全然下知侧边隐密的树荫下,有双贪婪的眼正紧盯著她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视线之外——
第八章
经常可以感觉到有股隐形的视线在身边游栘,但每次转身却又找不到任何特殊或可疑的人存在,这让萧彩虹心头有点不安,但她自认不曾与人结怨,便不太放在心上。
带著黄綉的邮局存款簿和印章,准备帮黄綉整理一些自助会的会款和帐目进出明细,萧彩虹在饭后当作日常散步,缓缓往邮局走去。
早上下了点雨,天空有些阴,地上还湿湿的,虽不至於有水洼产生,但较平日更为深黑的柏油路可以为证。
习惯性地抚著小肮,她不自觉感到好笑。
明明肚子还不明显,才微凸而已,但或许是身为母亲的自觉,总会不经意便将柔软的手心摆放在下月复上。
不是担心别人看不出来自己是孕妇,而是基於爱宝宝的心理,想藉此传递爱意给肚子里的宝宝,让她知道母亲对她的爱,如此而已。
她边走边看著路上的街景,手臂上挂著一把花色的雨伞,为的是以防万一又下起雨来,不致会淋湿身体,继而受凉或生病,牵连到宝宝。
温泉旅社到邮局并不是太远的路程,约莫十五分钟可以到达,但这十五分钟就已足够她思考许多事情,包括自己和她身边所有的人。
最近泰莓春风满面,言谈间经常不经意便提起乌云天;在她细问之下,原来这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通电』了,稍嫌莫名其妙地谈起恋爱,想想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这样也好,乌云天较泰莓世故许多,很多想法也很成熟,在她几次偷偷观察下来的结论,倒是抱持著乐观其成的态度。
鲍公婆婆仍然如同往常那般对待她,并没有因为这段期间她搬回娘家住而有所微词。
他们三天两头就往温泉旅社跑,每每带了许多补品和食谱来跟老妈研究,美其名是来享受泡温泉的乐趣,实则暗地来为儿子“捍卫国土”,以防领地被外人觊觎。
花园农场的园丁们也会三不五时抱著花来见她,并且“非常不经意”地透露泰阳不甚寻常的作息——
时而该上工时还在昏睡,时而熬上三、五个黑夜又属稀松平常,园丁们显然很担心他的身体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