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啦,万一电话断去就害啊啦!”大姑显然处于亢奋的情绪底下,不然她平常很少用国台语交杂的语法说话。“电话断去是茫紧,男伦哪造去就害啊!紧啦!”她的大嗓门加上大动作,要人不注意她都难。
“哟!那可不得了喽!”
“可不是?好不容易有男人肯打电话到家里来了呢!接漏了多可惜?”
“快去啦,人家大姑都这么说了。”
“耶!阿姨终于交男朋友了!耶耶耶!”
“恭喜啊,恭喜……”
真是莫名其妙,一通她的私人电话竟造成全家族轰动,其他什么的调侃就算了,不过关“恭喜”什么事?
都是大姑啦!干嘛喊的大小声!
最最讨厌的就是那家伙了,打电话来干嘛?她不是交代过,非重要事项不能打电话来的吗?看他造成多恐怖的骨牌效应,烦死人了!
苏聿绘红着脸,一路在亲友热切关心的注目下用力跺着脚步走进屋里,边走还边发牢骚,满嘴嘀咕。
“喂。”感觉好似穿过千山万水才拿到的话筒,此刻竟然有如千斤顶般沉重。
“是我。”低沉带笑的嗓音透过电话传到她耳里,显然他也听到大姑之前令人羞惭至死的没气质吼叫。
“干嘛啦!”局促地拥着话筒面向墙面,她尽可能压低愠恼的声音,硬是避开围坐在电话四周,拉长耳朵“蓄意偷听”的长辈们。
“你家里很热闹。”或许因为他这一头比较安静,加上那一头细碎的交谈声音量颇大,所以他听得一清二楚。“听来成员很多。”让他难以想像。
“就是这样才叫你没事别打来嘛!”她感觉背后的寒毛直竖,可见“眼线们”个个恨不得能长副顺风耳,好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字不漏!“什么事不能等回去再说?”
“没什么。”他顿了下,话筒里传来模糊的清喉声。“只是突然想听听你的声音。”
心头滑过一抹悸动,苏聿绘握着话筒的手一紧,整张俏脸霎时胀红得像颗蜜桃。“乱说什么啦?无聊!”
符劭刚在另一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当那些死党们言之凿凿地强调,女人都爱听那些言不及义的甜言蜜语时,他便嗤之以鼻,认为那女人血液里绝不会有什么风花雪月的浪漫细胞;今天经过“验证”之后发现,他的推理一点都不差。
不过又何妨,反正他同样也没什么“烂”漫因子,说那种恶心巴啦的话足以让人浑身不自在、鸡皮疙瘩掉满地!
“我想,你一定不会跟你家里提起我,所以我‘自投罗网’来了。”事实上,他是不想再拖下去,想跟她在一起的念头越来越强烈,这事迟早要有个结果,他只是主动些罢了。
“……”才刚漾满甜蜜的心头,一下子又因他的话而降到谷底。
她是没提,因为她不敢。几乎可以预见长辈们的反弹声浪,她哪敢“给天借胆”说出他的事来?
她又不是不要命了!
“聿绘?”感觉她的迟钝,符劭刚的心情也莫名地沉郁下来。
“我们回台北再说好不好?”她没办法在一堆“监视者”的监视之下跟他说话,因为说什么似乎都不对。“现在……不方便……”
符劭刚缄默半晌,似乎感受到她背负的沉重压力。“你在怕什么?聿绘。”
她知道自己的犹豫可能又伤了他,可她真的没办法。“没什么,只是我……”
“别说了。”符劭刚出声阻止她接下来想说的任何话。“好好玩,我等你。”然后便挂了电话。
苏聿绘呆滞地握着话筒,沉甸甸的心情令她想哭……
***
好声好气婉拒长辈们的盘问,苏聿绘早早就回到房间。
其实不就是躲嘛,她一个人窝在房里也没事做,只能无聊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颗脑子乱烘烘的,就是无法停止胡思乱想。
“叩叩”门板传来敲门声,直觉让苏聿绘翻个大白眼。
“谁啊?”她趴在床上用枕头压住脑袋,现在的她最不需要满嘴好奇的亲友来访。
“聿绘,是我,妈妈。”方春美的声音透过门板,立即让苏聿绘翻身而起。
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逃不掉。“门没锁。”
“怎不跟大家到楼下吃水果?”这是苏家的习惯,吃完晚饭一定有饭后水果,方春美关上门后柔声问道。
“不想吃嘛!”她坐起身,看着母亲坐在床边。“你不会就来问我这个吧?”
以她对母亲的了解,既然她都进了房且关上门,这就表示她有话跟自己说。
“你长大了,有什么话还需要我问你吗?”拍拍女儿的手,不论年纪多大,女儿在她眼里永远是个孩子。“你想说就说,我没逼你的意思。”
苏聿绘定定地看着方春美,老妈越是这样,她越是没办法保持缄默。
“我……”搔搔头,她豁出去了,反正这事儿迟早曝光。“我有交往的对象了。”
方春美微微一笑,没表现出太大惊讶。
“是傍晚打电话来的那个?”当时她在厨房里忙着,可大伙儿为她转述,传话传得屋顶都快掀了,她想假装不知道都不可能。
“噢!”懊恼地拍了下腿,她早该知道那些亲友们有多饶舌!“对啦,就他啦!”
“很好啊,怎么不带回来让大家认识认识?”方春美说得含蓄,其实是要她带回来让众长辈们“鉴定”。
“呃,有点‘小小’的问题……”天知道那个“问题”有多大,今年都六岁了!
“什么问题?”方春美的脑筋一时转不过来,想的都是老式的麻烦。“他家人不喜欢你?还是他妈妈难相处?”
“都不是。”对喔,她都没想到他父母好不好相处的问题,单单泓峄就教她一个头两个大,哪还能想得那么细腻?
她烦躁地起身踱至窗边,一头及肩的发被她抓耙得像堆乱草,跟她的心情相互呼应。
“你不说,妈也不能给你意见呐。”都二十八岁了,总不能拿着棍子逼她说吧?
“我怕你……会反对。”硬着头皮,她小声地开了口。
“我都还没看到人,你就知道我会反对?这是什么道理?”难道对方有缺陷?就算是,也不能以貌取人啊!
她记得自己不是这么教女儿的!
“他……哎呀!”跳回床边,她用力坐回原来的位置。“他离过婚啦!”
方春美愣了下,这是她没设想过的问题。
“呃,你问过原因吗?”以她们那个年代来说,离婚是件天理难容的事,但时代进步到这个地步,离婚像家常便饭一样,连她的朋友都有好几个走上这条路。
她是没有预设立场,只要对方条件不差,对聿绘也体贴,那么她倒不至于会持反对意见。
“没有,我不想干涉他以前的事。”她噘着下唇吹气,额前的刘海起伏了下。
“他对你好吗?”
“还可以啦!”
“那么,你喜欢他、想跟他共组家庭吗?”
“呃……”俏脸一红,她支吾地说:“如果不是这样,干嘛跟他交往啦!”
“那就好了阴!”将苏聿绘的发拨到耳后。方春美放心地笑了。“下回别把他藏在台北,记得带回来吃饭,嗯?”
女儿长大果然留不住,提到对方还会脸红呢!
“可是……”最大的麻烦还没谈到叹……
“什么?”眨眨眼,方春美不知道她支吾的重点。“还有问题吗?”
“他……有个六岁大的儿子!”
***
有些事不是不愿探究就可以随风飘散,但事情却发生得令人措手不及!
回台北不到两天,她又开始接符泓峄下课、做饭的规律生活,还没找到时间跟符劭刚面对面讨论两人之间的事,一个原本不该出现的人却突然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