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侍读是绝代佳人,可偏他又不是。”淘气地加上一句。真夜笑意盈盈,看他的美侍读用那双美目瞠他。“太子别老是这么不正经,若真想亲近,多的是掩人耳目的方法,只要小心行事,母后倒是可以让人为安排。”闻言,黄梨江差点没岔了气。“多谢母后。”真夜欣喜的双眉都快打结了。“不过由母后为儿臣安排这种事,实是不妥,还是再忍忍吧。”
“既然如此,那么母后择期邀请些大臣的千金们到宫里一叙,太子也可趁机挑选适合的人选,如何?”
盛夏过后,便是秋节,秋高气爽,正事宫里秋宴之时,届时或可举办一场赏秋宴,让足以成为太子妃的名门之女入宫来,由太子仔细挑选。“但凭母后安排。”真夜恭顺的说。他当然明白,时候到了,要不顺母后的心意册妃是不可能的事。既然如此,他也不想费心争论。“只是,儿臣担心这些名门之女或许看不上我这个人。”皇后不以为然地笑道:“可是当朝太子,谁敢看不上。”换句话说,因为他是太子,所以全天下每个女人都会无条件喜爱他?
真夜突然转看向沉默着的黄梨江,笑问:“侍读以为呢?加入侍读家中有姊妹,会看得上我这个‘陌上尘’么?”突然被这么一问,黄梨江一脸愕然。“我……卑职……”听到“陌上尘”三个字,皇后不高兴地蹙起了眉。她极不喜欢民间那些好议之士把太子评价得一文不名。“太子不必理会民间的评价。”
“母后,儿臣是太子啊,要治国,不是得先了解百姓心声么?就算是负面的心声,也得全盘接收啊。”注意力放回黄梨江身上,真夜追问:“如何?侍读还没回答本太子的问题呢。”
“是啊,侍读倒是说来,让本宫也听听。”黄梨江皱了皱眉。“卑职是独子,家中没有姊妹可以询问这样的问题。”
“所以我是说‘假如’啊。试着回答看看,又何妨呢。”真夜道。
黄梨江撑起眉,回视真夜执着的俊眸,忍不住舒了口气,答道:“卑职没有姊妹,但未入宫前,倒是听过民间有句俗谚是这么说的——不羡鸳鸯,不做神仙,但求一个好儿郎,爱我一人,白首不相离。”刚出口,他就后悔了,对一个只能分到一部分帝王之爱的皇后,与一个未来只能分一点点爱给飞妾们的东宫太子讲这种话……似乎有点蠢。不待皇后反驳,这也哂道:“有趣有趣!但求一个好儿郎,白首不相离。民间百姓的想法果真直接。谁不盼求如此真心呢,可惜身在帝王家,从古到今还没有听说过有哪位先王只有一个后妻的,毕竟,帝王的爱,不是只给特定一人的私爱,而是要给全天下百姓的大爱,不是么?帝王这高位,终究高处不胜寒——”
“太子!”皇后打断真夜的话,并当机立断地告诉黄梨江:“侍读,往后莫再提起这事。要知道,太子的地位不比寻常。帝王也好,储君也罢,都不能有强烈的私爱——往后侍读也会是人臣,应该要了解,作为一名大臣最不乐见的事,就是帝王专宠一人。专宠一人的帝王,在臣子眼中,无一不是昏庸的国君。本宫希望好生辅佐太子,可别让他走向昏庸的道路。”
自知失言的黄梨江听着皇后的话,尽避内心理智的那一面明白皇后所言有其道理,但当他一想到,有朝一日,真夜若成为一个不再拥有专宠权利的帝王时,他的心不禁隐隐纠结起来。不该多言的。若非多言,又怎会陷自己于如此尴尬的局面?帝王家的婚姻大事,不是他一个小小侍读能干涉的啊。耳畔恍恍惚惚听着皇后交代真夜的话,真夜无不恭敬答应。明明没有真的中暑,然后他却觉得这永宁宫里好生闷热,闷得他都快待不住,想走出去吹风了。
一直到他们回返东宫,坐在马车里头,感觉到肩头上突如其来的重量,黄梨江才警觉过来,想推开他。但真夜讲脸埋在他颈畔,长声叹道:“别忙,让我靠着会儿,我有点累。”累?累,我也累呀。黄梨江不悦地向着,但终究没出手推开真夜,就任他恣意埋首在他头畔,徐徐眠去。
一路上,这即将长成的少年,没有一刻不自问着:律己甚严的自己,为何竟对他如此纵容?
甚至已想不起,三年前在太学初见他时,那憎恶的心情。
第7章(1)
两个月后,秋夕,天朝宫廷为接待这远从海外乘船来谒的外国使者,举行了一场隆重的国宴。
身为太子的侍从,黄梨江奉命在宴客主殿旁的小偏殿里待侍。
秋日夜风清爽,殿外偶有宫人忙碌来去,耳畔隐隐听得见急管繁弦,宾主尽欢,不在话下。
小偏殿离翰林院颇近,假如他运气好,爹可能正在翰林院里当值。
苞在真夜身边的这几年,他与家人聚少离多,返家探望娘亲的次数已是屈指可数,更别说与爹见面了。
每回他们父子俩在宫里偶然相见,身边往往都有许多官员,乃至有帝王在旁,根本无法交谈,仅能遥遥相对,用眼神传递对彼此的关怀。
趁着宴会未竟,黄梨江心念一转,人已走出偏殿,相见黄翰林一面。
因单独在宫里走动,怕人刁难,他走得急,却不料在一处回廊转角,不慎撞上了另一头的来人。
他身形清瘦,来人身材壮硕又穿着轻铁,撞得他七荤八素,连忙捉住一旁栏杆,才稳住脚步。
“喂!哪来这么莽撞的小爆人,都不看路的么?”
这声音听来有点耳熟,但黄梨江平视着前方时,只能看到来人的胸膛,还未及抬头一瞧,就听见这人口气突然转异:“瞧着,这是谁呀!”
那语气带着三份恶意,七分嘲弄。已有三年不见的昔日太学同窗秦无量一身武卫装扮,因身长过人,睥睨着身穿素服的黄梨江。
认出来人是谁,黄梨江略讶异。“是。”
旁边有人出声喝道:“大胆宫人!好无礼的口气,不知道眼前站着的人是谁么?”也是一名轻装武卫。“他可是兵部尚书家的公子,新科武举官秦——”
两旁的宫灯照亮了黄梨江纤细的身形,以及那我见犹怜的神态,秦无量打断身旁同伴的话,笑说:“他不是宫人,说来,也算旧识。他当然知道我是谁。”
原来秦无量考上了今年的武举,是个武馆了。然而他们原本交情就不深,当年在太学时,更没培养出什么同窗之谊,出于基本的礼貌,黄梨江拱手道:“恭喜了。”说罢,就想绕过两人,赶快离开。
“慢着。”还没有想到为什么要留住他,秦无量已经出手。
肩膀教人一把按住,黄梨江缓缓转过身来,疑惑地看着秦无量。
“秦兄有事?”
望着那双跟三年前一样幽深的黑眸,秦无量先是一怔,只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留住他,未及深思,他扯了扯唇,笑道:
“三年前被太子挑中,还入了东宫当侍读,我还以为从此就要一帆风顺了,怎知道,到如今竟还只是一名小小随从,而我却已经是七品的朝廷武官了,不觉得天命如此安排,很讽刺么?”
“不觉得。”黄梨江稍稍退后一步,想躲开秦无量的大掌,但秦无量五指紧紧扣住他肩胛,使他分毫挣月兑不开。
也许是拿种毫不钦羡的平静语调惹恼了秦无量,不觉家中了手指钳制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