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那你还出去,快回来呀!”另一个因急切而略微高扬的声音自墙后方出现。
可挂在高墙上那两条腿的主人已经从容跳下墙面,高挑的身形瞬间佇立在麒麟面前。两人都讶然地怔了一下。
麒麟讶异,是因为没预期会见到一个年岁与她约莫相等的年轻男子,他身上虽然穿着皇朝男子的衣服,但轮廓却不像本国人。
月色下,但见他浓眉似杨叶长而微挑,长目深邃且带着一股爽朗之气,挺直鼻梁下是一张似笑非笑的嘴,此时正微微扬起。
绝对会有人说这张脸很桃花。
麒麟从没见过这人,却几乎在第一时间猜出他是谁。
“喂,还不快回来拉我一把,外头发生什么事了?我爬不上去呀!”墙后的声音有些焦急,口音也不似皇朝人。
会住在礼宾院里,若非四方来使,还会是谁!
“你不回头拉他一把吗?”墙后那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呢。
见麒麟开口,那男子这才低声笑道:“才不,我好不容易摆月兑他呢,哪里还有回去的道理。倒是你,天冷夜深的,在这里对着一堵墙说话,说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这打皇城里的守卫松懈到可以允许人在接待外宾的客馆附近溜达吗?”
见身份显然被识破,少年笑道“我的国家只有在新年至上元的十五天里才没有禁夜,很多地方乍看之下与贵国相仿,但细节处却不相相同——”
“喂,有人往这边来了,我先躲起来,你可别丢下我,自己跑远喔。”那墙背后的人儿再度低声唤道,随着一阵足声的窸窣,之后再没了声响。
“那是你的随从吗?”麒麟好奇地问。
少年笑道:“可以这么说。”他竖耳倾听,果然听见人声。可能是戍守巡逻的将士,于是他转过头看着麒麟,笑问:“我们要站在这里闲聊,进一步介绍彼此,或者是到热闹的街上走走呢?早先入城时,我就想逛这座城了呢,偏偏一直找不到时间。你们的皇城看起来应该是一座商业大城吧?”
麒麟差一点就要点头答应,一低头看见自己的袍服……也许这名天朝的使者认事出这是皇朝的帝王服色,但是民间百姓一定都认得出来。
她不想那么明目张胆地到街市去,宁可低调一些。今夜她原本并不是为了到街市去才离宫的,要知道会有人找她逛大街,她会早早做好万全的准备。
“怕衣裳不适合?”少年自费敏锐地问。
麒麟才点了头,一件黑色的披风当头罩下。
“原本是弄来给我那个随从穿的,借你吧。”
麒麟将头脸挣出披风,见黑色披风足以遮住身上的狐裘服色,当在便答应了。“好吧,就让我略尽地主之谊,招呼自海外远道而来的贵客吧。”
闻言,少年眼中闪现一抹诧异。尽避早已猜想这名少女并非寻常人,但见她气度大方,言谈中间颇有以主人自居的意味,难不成她是……
扬起好看的唇角,少年道:“说什么贵客呢,叫我真夜吧——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
麒麟领头走在雪地上,昂首答道:“麒麟。”
麒麟才离开寝殿没多久,消息便传到娄欢耳中了。
昂责守护帝京安全的夏官官长手下人马在发现麒麟私自出宫,还跟一句从礼宾院翻墙而出的外国使者一起进入大街时,讯息立刻传回宫中。
学宫里,春官长刚向宰相报告完朝贺大典的筹备进度,看见特地入宫来向娄欢传讯的夏官长时,忍不住道:“就说要陛下乖乖待在宫里等着接见那些贺使,根本是不可能的吧,那还不如早就请西歧州牧和海夷这长先入宫晋见陛下呢。”
“咦,连恪守礼仪的春官长都这样说了,那我到底还要不要派人把陛下“请”回宫啊?”虽然已经加派人手暗中保护着麒麟,但夏官长仍然有些不放心。毕竟京城不禁夜的这半个月里,有太多四方夷狄与各地诸侯的使者涌入京城,光是维持寻常戒备已经很耗费气力了,他担心稍有闪失,应付危及君王的安全。
麒麟偶尔会微服出宫的事,娄欢早就知道,但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特别阻止,只是再三交代将士们要特别留意陛下的安全。然而最近京城里的外客比平时多了数倍,戒备上确实容易出现漏洞。
“夏官长,不知陛下此时跟谁在一起?”娄欢问。倘若是麒麟所信任的海夷之长或是歧州州牧的话,那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但倘若不是……
“是天朝皇子……不,应该说是天朝的太子。”烜夏答说:“当初天朝同意派遣使者前来我国祝贺时,我方的使者还无法获知将由哪一位皇子出任大使,直到与皇子同船归来,才发现竟然是东宫太子,真令人讶异。”
“看来这位太子也是静不下来的人啊。”春官长说。
“岂止静不下来,他还翻墙私逃呢。”夏官长笑着说:“我看这位贵客年纪与陛下相仿,个性也契合,只可惜他身为东宫,不可能长留中州,否则要他入赘我朝,岂不妙哉。”
“不要乱说。”春官长摇头道:“要是让陛下听见你这番话,她会不高兴的。”
夏官长瞪着眸道:“皇朝历来君五最迟都在十八岁以前大婚,陛下即将成年,东宫继续无主的话,对朝廷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这种事情,你以为陛下会不明白吗?”春官长早已熟知麒麟婉转迂廻的心思。“身为春官,有责任维系国家的礼统,但皇朝过去无从女帝,将来在某些制度上势必会有一些改变。当了陛下十二年的臣,虽然不敢自以为有多了解陛下的心思,但多少能够体会一点陛下的想法。”
“什么样的想法?”夏官长追问。
春官长突然轻笑出声。“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烜夏,你毕竟是个男人。”
“是男人就不能明白?”夏官长睁着一对虎目,不以为然道:“相爷也是个男人啊,我却敢打包票他一公平能理解你们女人家那些曲曲折折的心思。”
春官长瞅了正端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听着两人谈话的娄欢。
虽然她相当崇敬宰相,但此时却仍摇头道:“我可不这么认为。跟陛下交手多回,我看得出来她天生聪明,加上一点点女儿心思,再多的男人都不是她的对手。你们等着瞧,我想陛下早就已经明白这一回朝贺大典上之所以邀请来这么多适婚年轻男子的目的了,她只是不点破而已。”
“春官长是这么想的?”娄欢总算开口。
檀春微挑起眉眼。“相爷感到意外吗?要说的话,下官可是会笑出来的喔。”
“哦?”娄欢好奇地回应。
“虽然身为人臣不该这样讲,但以同样身为女子的立场来看,檀春希望陛下能选择自己喜爱的对象,宁缺勿滥。”
夏官长显然不同意春官长所言,不顾宰相在场,他大剌敕笑道:“她想太多了,春春官长。使者们不都是你负责接待的吗?难道其中就没有一个人匹配得上陛下?”
春官长露出一副“武人果然就是脑袋简单”的表情道:“来使当然都是一时之选,只是这不代表陛下就会选择他们其中之一。”
见烜夏面带不解,檀春笑道:“不然问问秋官长好了——”她转过身叫唤刚走进凌霄殿的来客。“銧秋,你想陛下会选择此番外使中的其中一人主东宫吗?”
秋官长被这么劈头一问,还来不及向宰相问候,但回答道:“这个嘛,我年进有一点难。”身为人臣,他们都关心东宫是否后继有人,但麒麟心思叵测,他也不敢妄加猜测君王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