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大姐。”
不晓得为什么,那两个字康平就是叫不出口。
她说她大他两岁,那也不过才二十八。可为什么她的眼神看起来那么疲倦?她是不是很累?她是不是总是习惯照顾别人?
那她自己呢?她照顾别人的时候,有人照顾她没有?
“大姐”两字,康平无论如何是喊不出来。家良?她的名字?她刚刚说她叫王家良是吧?
“家……良?你名字怎么写?”他掏出纸笔来。
看著递到眼前的纸笔,佳良有些讶异,但还是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佳良两字笔画已经够简单了,却还是被写得龙飞凤舞不太容易辨认。
“佳、良……”康平左看右看总算看出一点端倪来。
“就是我。”
交换了名字以后,就很难再当陌生人了。看著纸张上龙飞凤舞的字,康平有预感,往后,他的人生,绝对会因为认识王佳良这个人而有改变。
“怎么样,你考虑好没?”
蹙著眉、松开、再挑起眉。“你说……一个月五千?”
“没错,第二个月起还可以打八折。”简直是半买半相送了,又要顾虑人家的自尊和荷包,这样子还要被拒绝的话,佳良也只能说她已经使尽浑身解数了。
康平露出一抹阳光似的笑。“不用了,五千块很便宜,另外水电我想一人付一半,你答应了我就搬进来。”
佳良很讶异康乎会提出这种“条件”,不过她很高兴她的新房客一点占房东便宜的意思也没有。“那有什么问题,成交。”第一次遇到嫌房租便宜的。
“以后请多多指教。”
佳良递出友谊之手,她眼中的光芒令康平觉得万分温暖。“请多指教。”
未来,会如何呢?
在掌与掌、指尖与指尖传递出温暖的片刻,两个人心里都出现了问号。
☆☆☆
未来是一段不适应期和一连串大大小小的灾难。
“啊。”踏出房门,佳良立定站住,懊恼地低喊一声。
她又忘了。
昨晚天气太闷,她忘记她的公寓里已经住进了一个男人,晚上又果睡,结果早上醒来神智不清之际,口渴的她开了房门走出来想倒水喝——
“我什么都没看见。”康平双手捂住眼睛,黝黑的脸颊已经浮现一层红晕。尽避他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把眼睛遮起来,但那千分之一秒的一瞥里,他还是很清楚地意识到,那是一具健美修长的身体。
“对不起,倒带。”佳良退回房门后,随手捉起宽松的衬衫穿上,拉紧短裤的系带后,才走出卧室。
饼去习惯不穿衣服睡觉,所以她没有晨褛睡袍那种好穿好月兑的东西,这几天她开始考虑有空上街时要去买个几套回来。
打开冰箱,见康平还遮著眼睛,佳良喝了一大口水后,好笑地道:“你可以重见光明了,康平老弟。”
缓缓放下遮蔽视线的手,康平掀开一个眼缝,确定佳良身上有穿衣服之后,才松了口气。“佳良……”
“对不起,是我不对,我失礼了。”她还不习惯跟男性房客一起住嘛,佳良举双手投降。“下次我会先穿戴整齐,保证不会再荼毒你的双眼。”认完错,她循著生物本能来到餐桌前。“哇,好香!”
康平啼笑皆非地看著佳良从盘子里捞起一片培根往嘴里塞。她还没刷牙洗脸呢。面对这样一个不拘小节的房东,康平发现他实在很难对她生气。
佳良又连吞了好几片煎培根才去洗脸。
船长像醉汉一样,摇摇晃晃地从佳良房里走出来,黑黑的鼻子在餐桌旁嗅了嗅,康平拿了一盘煎培根给它,船长慢条斯理地把培根扫进嘴里后,又缓慢地踱到桌子底下,蜷起身体,没多久就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他们的“同居”关系迈入第二个礼拜,佳良的一些怪癖,他已经掌握了近八成。
比方说,她怕闷怕热,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她会把水珠滴到地板上,常常头发还没有乾就在沙发上睡著了。
又比方说,她老是把闹钟调到七点五十分,结果常常不是把闹钟按掉又继续睡,就是闹钟响了十来分钟还不见她醒过来。
她有时候会晚归,有几次甚至快天亮才回来,然后天一亮,又开车去上班。看她累到两眼几乎睁不开的样子,他都怀疑她到底醒了没有?
严格算起来,她待在公寓里的时间实在不算长。
注意到她总是匆匆忙忙地去上班,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在路上买个早餐。从她经常晚归来看,他想她工作量一定很大,没吃早餐怎么应付得来?
实在看不下去,所以他在搬进来第三天起,就开始准备两人份的早餐。
大多时候她都来不及吃,所以他准备了一个保鲜盒,放寿司、三明治之类的,可以让她带著在路上吃。
从没见过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女人,可她出门前又都会记得替船长准备食物。她究竟算是粗枝大叶还是心思细腻?
船长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里,可能有二十个小时都在睡觉。有几次他把它带到附近的公园去遛达,可到了公园,才跑没几步就开始打瞌睡。他想不是它年纪太大,就是真的太爱睡觉了。
这一人一狗,女主人和船长,真是怪异的组合呀。
替佳良将早餐装进保鲜盒里,他走回房间里换上一件乾净的白衬衫和黑长裤,然后戴上他的蓝色棒球帽,背起帆布包,走到浴室前敲门。
“佳良,盆栽我浇过水了。”
“喔。”闷哼一声。
“客厅的地板我拖过了。”
“嗯嗯。”
“冰箱里的鲜女乃没了,果汁还有剩,我今天会买回来。”
“嗯嗯嗯。”
“电话帐单来了,我顺便去缴。”
“嗯喔嗯。”
最后,“我出门了,早餐在桌上,下班时记得把空盒带回来。”
“碰”地一声,佳良打开浴室的门,嘴里含著牙刷探出头来,口齿不清地道:“企面素吗?在勒?偶再孰分增就好,料不料得顺轰车?”
康平忍住笑,自动将佳良的话转译成:去面试吗?在哪?我再十分钟就好,要不要搭顺风车?
“今天去京华酒店应徵,跟你公司不顺路,搭捷运很快,你慢慢来,我先走了。”
“喂喂,回来回来。”佳良比手划脚抗议著把康平叫回来。接著她飞快地冲到洗脸盆处漱了口,捉趄一条毛巾擦了擦嘴后又冲出浴室,不料脚下一个打滑,眼见著额头就要撞墙点地,康平赶紧上前扶住她。
佳良一点儿差点摔得鼻青脸肿的自觉都没有。她眉开眼笑地拍了康平一下,竖起大拇指:“要加油唷,goodluck!”
康平想,在她眼中,他一定是一个中性人。可能在佳良眼中,不管是男是女,她对待他们都是这样一视同仁。
原来对於住进一个女房东的公寓里还存有疑虑的他,经过这一个多礼拜的相处,模熟了王佳良的个性,先前的些微疑虑早已不翼而飞。
她说他笑起来像阳光,他倒觉得她像是春天的风。
阳光再怎么灿烂,仍难免会形成阴影,而春天的风没有阴影,只会温暖被吹拂过的每一个人的心。
令人如沐春风的一个女子。
他觉得,能够认识王佳良这个人,真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
大台北人才济济,光只是一个酒店二厨的职位都有一大票人报名应徵。
饼去一个礼拜来,康平已经应徵了五家星级不等的饭店餐厅,大部分的高级饭店因为他资历不够,在第一关就把他刷下来。
在台北找工作比他想像中困难许多。
这是他寄出履历的第六个工作,却是唯一一家通知他面试的酒店,康平早早就准备就绪,希望这回可以顺利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