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莎的病人亚蓓怎么可能会认识。她猜不出来。“我不知道。问题很严重吗?”
“他一直跟我诉苦,我除了安慰他几句以外,也没办法做什么。而且我的话他根本一句也听不进去,我不知道他来找我有什么用?”
伊莉莎的口吻让亚蓓察觉出有些不寻常。“究竟是谁呀?”
“还有谁?”她说:“席斯先生跟妳问好。”
亚蓓还来不及阻止,那头电话已经易手。“亚蓓。”
亚蓓初初听到他的声音时除了讶异以外,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我好想妳,妳现在在哪里?”
“啊,我在台湾。”她打这通电话是想问伊莉莎一些事,她没有料到席斯会在伊莉莎那里。
突然有些愧疚起来。这几月来,她打电话回家过,也打给伊莉莎报告进度,每通该打的电话她都有打,但她竟然忘了打给席斯问一声好。
她是不是太漫不经心了?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席斯不满地问。
她不小心忘了。但这样说好象太伤人心。“我太忙,旅行很累。”可能这也有点关联。
“算了,既然累就回来吧,亚蓓。”席斯蹙着眉说:“任性这么久也该够了吧,不要告诉我妳打算一辈子就这么无头苍蝇的找下去?妳究竟在找什么?过去的都过去了,为什么妳不肯正视我们的未来?”
任性?亚蓓沉默了很久才回话。“我不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一直找下去。但是现在我还不能回去,等我觉得够了——”
“那是多久?”席斯追问:“一年?两年?”
亚蓓再度沉默了一段时间。“海鸟观察季开始我就会回去工作。”
“工作?”席斯不高兴地道。“妳把工作看的比我还重要!”亚蓓会为了工作回纽芬兰,却不考虑为了他而回家。席斯脸色铁青。
伊莉莎在一旁忧虑地看着他。
即使隔着话筒,亚蓓还是感受到席斯的不满。“这些事情等我回去再谈。”她说:“电话费很贵,你让我跟伊莉莎说话——”
结果他挂了电话。
“席斯!”伊莉莎满不高兴的瞪着他。他怎么可以这样挂断亚蓓的电话!
他气冲冲地!“她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感受!”而他却还为了打听她的现况到伊莉莎的医院来,只为了想了解她现在究竟在做什么?以及人在哪里?
伊莉莎一双碧眸静静地注视着席斯。“那么你还不够了解她。也许不在乎他人感受的是你,席斯.惠特曼。”
“我不是来这里让妳分析我的心理。”席斯恼怒地将双手插进口袋里。一头金发整理的一丝不苟。
“不用分析。”伊莉莎冷眼看着他说:“你的心理状态都写在你的表情上。”
桌上电话在这个时候再度响起。伊莉莎看了他一眼,说:“出去,不准再挂我的电话。”
席斯看着那支响个不停的电话,然后在伊莉莎的瞪视下不情不愿的走出去。
将办公室门锁上,她接起电话。“蓓,妳对他太残忍了。他只是因为爱妳。”
亚蓓沉默了很久。“伊莉莎,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觉得我很难跟他沟通。”现在说这些话是有些任性。也许席斯说的没错,威尔和茉莉以及身边朋友的纵容养成她自主独立的个性。很多事情只要她认为是对的,很少有人能够撼动她的决心。
“就某一方面来说,妳跟席斯的性格简直是南辕北辙。”伊莉莎说:“妳就像是海鸟,享受自在自由的生活,他却像是森林里的老虎,要求每件事情都顺他的意。然而,就固执的程度来看,妳跟他可是不分轩轾。”
“很一针见血的分析。”亚蓓想起这几年来她与席斯两个人之间的冲突。他总希望她可以配合他,但是她却常常没有那么顺地的意。
这两年她到纽芬兰工作时,长距离的分隔在不知不觉里让他们变得更加疏远,而等到她发现的时候,她所认识的那个席斯似乎已经变了个人,她突然觉得她对他还不够了解,还有很多要认识,但是对于男女关系,她处理的方式实在是不够好。她是有一点过于边不经心了,她想。
席斯恨她的漫不经心。
而她则为无法与他沟通感到沮丧。
她试着将她的感觉传递给他知道,但他们频率总是连不在一起。
无力感。她有着很深的无力感。
“他已经做了那么多,我却觉得还不够。”试着厘清自己的感觉后,亚蓓得到一个结论。“如果不是我太贪心,就是我们并不适合。”
伊莉莎低呼一声。“蓓!”
甩甩头,亚蓓说:“好了,我们先不讨论这个问题。我有件事想要请教妳。”
清官难断家务事。伊莉莎做和事佬也只能做到这里。“什么事?”
“是关于社交恐惧症,我想知道详细一点的资料,尤其是在治疗方面的。”
伊莉莎有点讶异。“怎么突然问这个?”
亚蓓下意识地选择较轻描淡写的字词。“最近认识一个这样的人。”
“妳应该知道,造成心理障碍的原因很多,小时候的创伤、成长过程的挫折等等,任何原因都有可能——这人是男是女?”
好奇的伊莉莎。亚蓓笑。“男的。”
“妳把他的情况说给我听,详细一点。”
亚蓓别无他法,只好把她所知关于佟夏森的事简单扼要的叙述一番。
阿飞搜集了许多乐团的剪报,从阿飞口中,她得知了一些佟夏森的事。
原来他曾是一个明星乐团的吉他手兼主唱,五年前,这个团体当红的时候突然面临解散。根据报纸上的说法,是因为一个团员酒后驾车酿成意外,一死三伤。四个人的血液里都检测出酒精和毒品反应。一桩风暴的丑闻于是爆发开来,就此迅速席卷到社会每一个角落。
事件喧腾了很久,车祸后幸存的三人从勒戒所出来后,其中鼓手因为过度沮丧自杀身亡,键盘手勒戒后再度染上毒瘾,下场凄惨,吉他手则在新闻事件落幕后,销声匿迹。
旧报纸上这么写着:他们从地底下被拱上星辰,却摔得比谁都要痛。
亚蓓知道消失的这个人并没有比其它人好过。他把自己关进了监狱里,就像老张说的,自我判决终生监禁。
昨天在看那些报导的时候,她彷佛看见那四个大男孩刚出道时青涩的模样,也看见他们有多努力想要在逆流里站稳脚步,接着他们成功了,事情却开始不向完美的结局靠拢。像是命运之神的恶作剧。
第一次看见佟夏森的时候,她就知道他的眼睛里藏有故事。却从没有想过是这样的一个故事。
她一向喜欢听故事,在读完他的故事后,她品尝到一种绝望的、类似心碎的滋味。她知道那都来自于他——那是他的心碎、他的绝望。或许还有些别的,但她还没找出来。
她把佟夏森的症状叙述给伊莉莎听,之后她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他?”
伊莉莎一向有着过人的同情心。这也是她选择当心理医生的原因。“听起来是个很严重的个案。药物可以提供一些帮助,但前提是他必须有要意愿克服他的恐慌。最好能说服他跟心理医生谈一谈。”后天的心理障碍跟精神疾病不一样,除非病人愿意配合,否则医生通常爱莫能助。
亚蓓这时又想起佟夏森的眼睛。她不认为他有意愿想要克服。她甚至觉得他是借着这种折磨在惩罚自己。
“如果他不愿意找医生,那么他身边的人应该怎么做才能帮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