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以为他的沉默意味著不赞同。她咬著唇,勇敢地道:“你不想先洗个澡吗?我煮了不少你喜欢的菜色——”都是跟会馆的阿姨们打听来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万分不解。在他那样恶劣地拒绝她、伤害她之后,连他自己都觉得他做得太过分,他不值得她为他费这么多心思。
见他态度冷淡,她不禁有些害怕会再度被他拒绝。或许是为了掩饰心中的畏惧,她挺起胸膛,骄傲地仰起脸。
“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她说:“如果你要当一个顽固的笨蛋,我也不会阻止你,但是——”顿了顿。“我不习惯逃跑,那不是我的个性,如果我没有努力过就放弃,我一定缓筢悔。我喜欢你,晴岩,不管你接不接受,我正在做让自己不缓筢悔的事。你对我有偏见,是因为你不够认识我,现在我提供机会让你能够了解我。”
深吸一口气,夏日转过身去,她觉得自己已经用尽全部的勇气。他只需要轻轻推她一下,她就会掉进悬崖里。
曾晴岩看著她纤细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好了,现在就等他宣判了。他是会给她机会呢?还是会把她撵出他的大门?夏日苦涩地想。也许根本也没有所谓的选择题,他对她的观感那么差,不可能给她一丁点机会。
等了许久……也许有一万年,或者是一千万光年。
她老了,而她等待已久的那个人却还是不来。
夏日心中焦虑不安,她的肩膀僵硬,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往她肩上轻轻一拍,她定会反应过度地跳起来。
他注视著她的背影,一截白皙的颈项如玉石般吸引住他的视线。他犹豫、踌躇,声音粗嘎乾涩地说:“炖牛肉闻起来很香,我洗澡很快,等我十分钟好吗?”
夏日没有回答。他已经走开。她听见他的脚步声离开玄关,往卧室方向走去。
她双手掩住脸,双肩颤抖。
好一会儿,她措去眼角的湿意,容光焕发地抬起头。
她将煎得酥黄的鳕鱼端上桌,满意地看著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对她的爱情,一点一滴地产生了信心。
当她看著他以混合著讶异、不敢相信的表情吃著她替他准备的晚餐时,她的信心又滋长了一些了曾晴岩品尝著嘴里的美味,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这不会是从五星级饭店买来的熟食吧?”这真的是这位看起来连炉火都不会用的女人亲手煮出来的吗?
夏日想拿汤杓扁他。[我最好把你这句话当成是赞美。”
他抬头看著她的娇颜。“别生气,我只是难以置信。]夏日眉飞色舞地将汤杓收起来。[试试这碗汤,味道也很不错。”
他试了汤,让汤头的美味占领他的味觉。那美味,融化了他。或者很久以前他就已经融化了,才会不得不武装起来,抵挡她的热情,同时也阻止感情的深陷。
他虽然不喜欢寂寞的感觉,但也许他更加畏惧的是在爱情的漩涡里迷失自我。
他抗拒竭力抗拒著,但他无法对她疾言厉色。他承担不起看见她受伤的神色,他喜欢她神采飞扬的笑容;何况他还没向她道歉,上回他害她哭了,他耿耿於怀迄今。
她是他心田里的玫瑰,他欣赏她绽放时的美丽,却也得忍受被花梗上的刺,针痛肉做的心。在遇见她之前,他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矛盾的情绪。或许,这就是爱情令人渴望却又害怕的原因之一。他不想爱上这朵玫瑰,但他发现这比自欺欺人还要困难。
***
要爱上她,是一件这么容易的事。
“经理,快递。”早晨,秘书露西在上司经过她的办公桌时,带著一丝丝好奇和一丝丝暧昧的笑将一枝长梗玫瑰交给曾晴岩。
这位不近,据说有“恐女症”的上司开始走桃花运了吗?
已经连续六天了,每天早上都有一枝含苞待放的长梗玫瑰被送进总经理的办公室来,这不寻常的事件已经引起公司上下职员的关切。
曾晴岩停住脚步,从露西手上接过那朵玫瑰,端详了好一会儿,摇著头,有点无奈地将玫瑰带进办公室里,与前几日连续送来的玫瑰搁在同一个花瓶中。
曾晴岩一走进办公室里,将门带上,一票职员便蜂拥而上,围在露西桌前,询问最新情报。
“又收到了吗?”众人七嘴八舌地问。
露西点点头。“是,又收到了,第六枝。”
“到底是谁送的?有消息了吗?”
露西摊摊手。“还不知道,经理守口如瓶。”
“啊,会不会是恶作剧?”否则依经理这么没女人缘的男人,能跟什么人谱出韵事?
露西回想著上司每天早上收到玫瑰花的表情,眼睛发亮地道:“应该不是。我看经理收到花时,眼睛里似乎有光。”
“看来是一位神秘女郎。”职员某甲推测道。
某乙道:“不知经理知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曾晴岩确实知道花是谁送的。
还能有谁呢?
“夏日,你别再这么做。”昨天在家里,他告诉她。
“为什么?你不喜欢玫瑰吗?”夏日正在剥洋葱,一边动手,一边被洋葱呛得掉眼泪。
他不答,只说:“你别老是往我这边跑。”
“为什么?你不喜欢有人帮你准备晚餐吗?”
他负著手,看著她忙碌的背影,沉吟了片刻,才道:“你想证明你会做饭,你已经达到目的了。”
夏日噤声不语。
“比起做饭这件事,我想你应该还有其它更重要的事。你大可不必把时间浪费在我这边,你——”
“闭嘴。”她转过身来,两眼直直地看著他。“我替你煮饭,是为了想跟你一起吃晚餐,好让你有机会认识我;我送花给你,是因为我想追求你,如果你不喜欢,你就说不喜欢,或者乾脆直接把我撵出去。这是你家,你把我撵出去,我绝对没有异议。”说著,她走近他。“来,撵我走。”
她愈靠愈近,他不由得节节后退。
她把他逼到墙边。他再也无路可退,溃不成军。
“撵我走啊,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表现的那样讨厌我。”
他捉住她一条手臂。
“夏日!”既是苦恼,也是莫可奈何。
夏日另一只手攀住他的肩。
“别说谎话,我知道你不讨厌我,既然如此,给我一个机会,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他真的讨厌她,她早就已经转身离开。
她误会了,他何止是不讨厌她而已,他苦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高筑的心防正一步步为她所拆除;投降,只是迟早的问题而已,何况她是如此坚持。
“别撩拨我。”他拉开她的手,走到水槽前动手清洗起菜叶。
夏日没错过他眼底的挣扎。她站在他身后,脸蛋轻轻摩掌著他温暖的背脊。
“牛,我知道你喜欢我。”
她说对了。他知道。
但要一个男人匍匐在爱情面前,放弃一切尊严,他还做不到。
他并不了解夏日并没有要他放弃尊严,承认错误,她只是希冀他的接纳,以及一句……真心话。
望著花瓶里新鲜的玫瑰,曾晴岩烦恼不已。
他知道今天他下班回家后,屋里仍会有一个女人待在他厨房里为他张罗晚饭。
她长得太美,管理员老王总是二话不说就把他大门钥匙交给她。
也许他该不回家个一天、两天,或许连续几天等不到他的人,她会知难而退也说不一定。那么他也就不必再挣扎得那么辛苦了。
但是他昨天、前天、大前天也这么想过,只是他终究没忍心让她失望。
他无法否认当他回到家中,看见她兴高采烈地迎出来,忘情地搂住他给他一个吻时,那当下,撞进他心里的是纯然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