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说要给你嘛,省得你一天到晚缠着我。”冷傲霜玩心大起地看着怒气渐起的易盼月。
“姑爷在那,快追。”易盼月回头看那些奔跑过来的人,突然一咬牙道:“好,给我。”他自冷傲霜手中接过绣球。
冷傲需心里反倒一惊,说不出心中突生的失落感从何而来;直到易盼月将绣球高高地往空中一抛──
那大红色的绣球在蓝天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鲜红耀眼,原本低落的心情这才重新飞扬了起来。
红绣球掉到了一处屋檐上,翻过屋脊后又滚了下来,顺着倾斜的屋檐滚下,最后砸到一个蹲在屋檐下的落魄书生。书生衣衫破败,面黄肌瘦,似已好几天没有进食了。他被平空掉下来的异物砸得有点头昏,弯身将此异物拾起后,却见到一群喊他“姑爷”的人。
他莫名其妙得很,却无力抵抗。他已经饿了三天了,浑身就剩一口气撑着,只好任由这些人东拉西扯的不知道把他带到什么地方。
冷傲霜还来不及看那绣球掉落到什么地方,便被易盼月拉着一路奔跑,直到了城门口才停下来。
他脸不红、气不喘的,而冷傲霜却正好相反。原本苍白的脸因为奔跑的缘故,此刻双颊呈现粉红的颜色,看起来娇艳欲滴。她靠在易盼月身上大喘着气,还不时发出阵阵笑声,使得呼吸更不顺畅。
易盼月看着她的笑,几乎呆住了。
一笑可以倾城倾国,他此刻才真正相信。只可惜冷傲霜大部分时候都冷着一张脸,她的笑容他还是第一次看见。
冷傲霜不知笑了多久,引来了不少路人好奇的眼光,似乎要把过去她十多年失去的笑容一次找回;而易盼月并不加以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笑。
冷傲霜一直笑着,笑出了眼泪,甚至夸张得笑岔了气。
易盼月在一旁帮她顺气,仿佛此刻除了大笑以外,没有更重要的事了。
直到笑够了,冷傲霜才对易盼月说:“你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
对于街上行人纷纷投以注目的眼神,她不是没有感觉。她知道他们在想这人是受了什么刺激?是悲悯同情抑或是嫌恶害怕?都无妨。世俗对她的看法是好是坏、是认同或不认同,于她都像是灰尘泥沙一般,不慎沾上了,随手拂去便好。
但是一直站在她身旁的易盼月,他又怎么想呢?
易盼月闲闲地答:“你会这样问才奇怪。”
冷傲霜不解。
易盼月又道:“笑是一种很奇怪的行为吗?”不待回覆,他又自答:“喜怒哀乐本人之常情,要笑便笑、想哭便哭,又碍着谁了?”
冷傲霜微微一愣。
易盼月转过身轻捏了下她的脸颊。“不要想太多,我喜欢看你的笑容。”
冷傲霜轻抚着被捏的脸颊,她依然不懂。
但是易盼月却像她肚子里的蛔虫,总能轻易地就猜中她的想法,就像现在──
“你不能懂我,是因为你不肯。如果你肯,你会发现我是一个心思十分单纯的人。”
“你心思十分单纯?”冷傲霜不以为然地哼道。易盼月如果心思单纯,那么全天下便没有狡诈奸邪之徒了。
“看来你开始有一点了解我了。”易盼月愉悦地说。他的心思真的十分单纯,只是比别人多了那么一点小聪明、小智慧、小小的通情达理而已。
易盼月实在善用兵法──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哼,算了吧。
冷傲霜一说话便被易盼月制得死死的,因此她聪明地不再说话;只要她一闭口,情况马上就大逆转,这又是什么道理?唉,恐怕只有天知道吧。
第五章
叶家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医药世家。
自大明洪武开创至今百余年,从叶家一脉出身的太医,已不下十数人之多;而叶家的医学脉络之渊源可见一斑。
但发展至叶守一脉,习医子弟渐少。虽暂不影响叶氏医药龙头的地位,但日后的衰微隐忧却令叶家人忧心忡忡。
泵且不谈这些,至少目前叶家仍是直隶一带最具有代表性,号召力与公信力最强的一门。
叶家要办义诊,兹事体大,前阵子才遭到杀手的威胁。叶守考虑了许久,决定依照易盼月的建议,与朝中人氏合作,取得官方的支持和保护。
淮阳王朱见浔是当今朝中颇得天子宠信的贵族,有了他的支持,叶守的一颗心才放宽下来。
连年税赋异重,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会造成官逼民反的严重后果。如今能与叶家兴办义诊,也算是拢络人心的一种方式。朝廷既轻松、又能安抚人心,何乐而不为?况且,这还是叶家自己先提出的。
朱见浔与叶家的目的虽不尽相同,但两方的合作实是各取所需。
议事厅内,一名身着锦衣,气宇非凡,年约二十六、七岁的男子坐在客座,态度不卑不亢,从容地陈述着自己的意见──
“义诊的本意虽好,但若要推行于全国,花费必定不少。你们叶家或许有此财力,但是各地义诊堂所必须动用的大夫却不容易找啊。这大夫可不能随便找些人充数,毕竟人命关天,不是说说就可以的。叶老爷,我并非反对义诊的施行,但是在近期内有没有办法做好,却是个不得不多加考虑的问题。”
他即是淮阳王朱见浔──一个在十七岁便继承爵位,年纪轻轻就获得当今皇帝信任倚仗的幸运儿。
自决定以王府的名义帮助叶家实行义诊以来,这还是他第一回亲自到叶家共商要事。
对于淮阳王不仅不是个草包—还是个颇有见地之人,叶守不禁暗生敬佩之意。—
虽然年长朱建浔十余岁,但他毕竟是一个王爷,也因此叶守在交谈上不免多了些顾忌。
“不瞒王爷,在下一个朋友也曾经向在下提过这个问题,不知王爷有何方法、高见?”
朱见浔听叶守这样说,不免起了好奇之心,便道:“想必叶老爷这位友人亦有看法,叶老爷但说无妨。”
“在下这位朋友是有提过,他曾建议在下先从一些较急迫需要医药资源的地区办起,等推行上了轨道,再渐渐扩展施行到各地。”
朱见浔一听,不禁喜道:“不知此人是何人?本王也有这种想法。”
这……叶守面有难色地考虑着该如何回答?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无名大夫是什么人。他也仅知这无名大夫医术神绝,至于他年岁多少?家居何方?甚至姓啥名啥?他根本一无所知。
他仅知道的就是两年前出现在叶家的雅安似乎是无名郎中的亲人;而雅安这姑娘,也是个来历成谜之人。在叶家两年了,不曾听她开口说过一句话—原本大家还以为她是个哑巴呢。
朱见浔见叶守一直不说话,觉得困惑。
“叶老爷?”
叶守十分为难。“不瞒王爷,在下这位友人……老实说,在下也不太清楚他的来历,纯粹是仰慕他的医术和人品。在下因小女双腿不能行走,是以延请他到府中为小女医治。”
“是个大夫?”朱见浔追问道。
“是的。”叶守恭敬地回答。
听叶守这么一说,朱见浔对此人的兴趣更加浓厚了起来。
“这位大夫目前可在叶家?”得到了叶守肯定的答覆,朱见浔连忙道:“不知叶老爷可否为我引见此人?小王颇有意想见他一面。”
“这……”叶守闻言,为难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看得出淮阳王欲结交无名大夫的意愿,而他又贵为王爷,他的请求实在很难违背;但问题是,无名大夫肯吗?
既然声名“无名”,便表示无意让人得知他的真实身份。那他刚刚无心提到他,只怕是个严重的错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