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陆府本身多为木造建筑,照这样烧下去,不需等到天亮,眨眼之间,这里便会烧成一座废墟。
“你们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泼水?!”
“哎呀——不得了,院子里也著火了!”
“救火呀——”
所有人皆分身乏术地忙著救火,但大火来势汹汹,沿著石墙花木,将屋里屋外能焚毁或不能焚毁的东西,全部无情地吞噬燃烧。
“老爷,不行,火势压制不住!”
“叫女眷们别躲在后院,快逃出去!”
“到处都著火了!到处都著火了!”
“往后门逃,后门安全!”
陆大人泼水泼得两眼发昏,眼看情况越来越危险,不得不命人把女眷们全往宅外赶。
“天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呜……怎么办……房子烧了,我们往后要住哪里?”
“这一定是梦!这一定是梦!”
柔弱的女眷们一边逃命,一边泣不成声的哭成一团。
陆府本就不是有钱人家,今晚无情火一烧,恐怕从今而后沦为一级贫官。
“放开我!我不走!我不走!我那些金饰、银饰都还在屋里,我要回去拿!”
“拿什么拿?逃命要紧!”
“我的丝绸衣服!我的金线绣鞋!”
另一端视钱如命的女眷,一心三思念著自己的私房珍宝,想到它们即将随著大火烧得灰飞烟灭,全急疯了。
“让我回去!让我回去!”
“不行!快逃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闪动的火影,壮烈的火势,在黑夜里狂舞,画面美丽而悲壮。
在救火的过程中,陆大人不慎被烧伤腿部,由陆夫人与其他家丁搀扶著逃出火宅。
陆大人眼见火海无情,一切都烧了,忍不住悲痛哭喊:“天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天啊……”
“老爷,别这样,人平安就好,房子没了,可以再造。”
“这是陆家祖宅啊,我对不起列祖列宗……”陆大人怆然泪下,悲凄无比的看著身后家眷,忽然间,他魂飞魄散般地大嚷——
“知罗没逃出来!知罗还在里面!”
陆夫人背脊一冶,当场昏倒。
“夫人!您没事吧,夫人!”
“我要进去救她!”陆大人放声大暍,不顾一切的要往火海里冲。
“不行,老爷,您进去会被烧死的!”火势实在太大了。
“我一定要去救她!”
“不行啊,老爷——”
眷仆们全冲上来拦他,不让他白白送命。
“知罗还在里面,我一定要去找她,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
“您去只是送死啊!”
“祖宅已毁,我不能连陆家唯一的命脉也赔上。别拦著我,让我进去!快让我进去!”
“老爷,您不能去——”
“她在哪里?!”
正当众人拉扯下休之际,赫然传来善敏的怒吼声。
才刚酒醒,离开酒楼,绕到陆府看看,没想到就碰上这一场灾难。
他倏地从马背上跃下,问了知罗的闺房所在,便不顾起火燃烧的大宅子和令人窒息的热度,一鼓作气往火海里冲去。
“你一定要救她,贝勒爷……”
陆大人在他背后跪地痛哭,全部的希望都系在他身上了……
热气冲破窗户,唤醒床杨上的人。
知罗蓦地弹坐起来,脸色发青地看著被火海重重包围的房间。
她拨开帏幔跳下床,直觉反应就想夺门而出,不料房门受热变形,竟像黏死了一样,任凭她怎么用力拉,就是拉不开。
怎么办?
她心凉了半截,不自觉的后退,盯著门扉微微颤抖起来。
没得选择,她飞快转向,跑往房里各处窗子前,用尽力气拚命扳开窗户,可
“不行!”
一样严重变形得拉不开,她被困在房间里了!这念头让她惊恐不已,脑中一片空白。
不……不——
“失火了——救命啊——”她惊慌失措地伏在门前用力拍打呼救。
“救我出去——救厶甲—救厶甲—爹!娘!”她奋力嘶喊。“谁快来救我?救命啊——”
与烈火焚烧物品的燃烧声相比,她的呼救声太小太小,小到完全透不过重重火焰。
“救命——我在里面……救命脉———咳!咳!”
浓烟窜进房里,弥漫在空气中,知罗被熏得难以呼吸,乾咳不断。
“救命……咳咳——咳咳——”
她呛咳得激烈,被逼得只能往烟较少的方向跑,突然记起梳洗台上有盆水,急忙又转向,不料过於惊慌,脚下一阵踉舱,竞将整盆水踢倒在地。
清水一洒殆尽。
唯一能让她保命的东西毁了,知罗不住淌下豆大的泪。
“救命脉——谁来救我——”
她只能用力摇撞窗棂,期望窗户能被她摇开,不料这么做,只是让更多浓烟冲进房里,让她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狂咳不止。
“让开!”
忽然间,善敏的声音由窗外传来。
她反射性地倒退两步。
一阵猛烈撞击声响起,很显然的,是善敏不顾寸寸逼近的热气,卯足力量在撞门。
想到他以相搏,四周烈焰烫人,他宛如置身炼狱,她的心隐隐抽痛起来。
“善敏……”
知罗的心乱成一团,透过窗子,她看见了他真情流露的一面。
就像凌桦说的,他瘦了、变得沧桑了,为了她,他把自己搞得颓废不堪,满脸落腮胡,眼睛下方有深深的黑影……
她本来不相信,但现在终於亲眼见到他憔悴的模样,她心软了……
他为她付出的还不够多吗?她还看不见他的心吗?她於心何忍,一再责怪他弃她而去的事?
他说过,即使要牺牲性命,他也愿意为她挡下任何伤害……此时此刻,她清清楚楚看见了他的情、他的爱,他为她出生入死的英勇面貌!
“小心!善敏!”
在知罗的尖叫声中,后方坍塌下来的屋瓦差点击中他。
“你放心!我一定救你出去!”
但陆府的建材都是百年老树,坚固异常,要撞倒它并不容易,善敏的肩膀都撞出血迹来,也只撞破一小部分,人还是无法逃出去。
火已经烧到善敏的身旁,强烈的热度连知罗都感觉得到。
来不及了!屋檐、梁柱全被火吞噬,恐怕就要坍塌,再拖下去,连善敏都要一起陪葬。
她不得不出声喊道:“够了,善敏,你快逃!晚了,就连你都逃不出去了!”
“开什么玩笑,要我夹著尾巴逃命,办下到!”他强忍著热气以及喉咙的痛楚,怒声回吼。
“快走!求求你快走!”她唯恐他会葬身火窟。
“住口!我非把你救出来不可!否则我宁可与你同归於尽!”
闻言,知罗睁圆了眼,眼泪纷落。
“你……请你不要自作多情好吗?”赶不走他,她脸色一整,忍著心痛对他破口大骂。“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感激你吗?作梦!就算你把我救出去,也不能改变我对你的恨!”
她的言词,锐利得像一把刀。
“在我心中,你跟鹰皓一样,都是狠心狗肺的负心汉!你听清楚,你去抱著你的苏束儿吧,我不要你的虚情假意,我不要你可怜我,我死都下想见到你!你走——我宁可被烧死,也不要你的鲜血污辱我的躯体,否则我就算死,也死不瞑目,你快走——”她泪如雨下,沮丧又愤慨地放声哭喊。
“你走啊!你为什么不走?不希望你离开时,你不是最擅长一走了之吗?你走——你快走——”
“我不会走!我不会再丢下你走掉!”
他的话让知罗更加痛哭失声,就在此时,异常的崩裂声传来,她一抬头,惊见著火的断梁从他头顶上方崩落,当下失声大叫:“小心——善敏——”
直坠而下的火团不偏不倚地往善敏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