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呀,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花魁道。
水玲看她瞬间变换出另一种妩媚姿态,马上学着用右手手背轻支下颚,脸蛋往上微扬四十五度角,长腿交叠,双唇微启,学得活灵活现。
“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水玲反射性地跟着她说,自己却没半点警觉。
“这?”
花魁顿住动作,眼神测度地凝视水玲好奇的脸庞。
她几乎只花了一秒钟,就搞懂了水玲其实在揣摩她,但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沉默地站起,以莲花碎步走进了内房,笑容可掬地坐到绣床上。
“喔,原来走路臀部要这样扭来扭去!”
水玲看得很仔细,毫不犹豫地学她用莲花碎步移了进去,这会儿,就讷讷地坐在花魁身旁,还不忘研究她的坐姿,以调整自己的。
此时花魁眼里闪过一抹不安分的情结,但稍纵即逝。然后她对水玲展颜一笑,动手去解一边的床帏。
水玲跟着做,放下另一边的。
在两边帘帏缓缓靠拢之际,水玲更依她的动作,徐徐往后躺下去,与她双双平躺于床上,彼此侧着脸注视着彼此。
终于,天青色的双边床幔合而为一,遮去床铺中的旖旎春景。
静……
“哇啊呀呀呀!呀——”
一个尖锐的女高音突然拔尖嘶叫,没一会水玲便揪着自己的衣襟恍如惊弓之鸟地跳下床。
“你是男的!”
原来这花魁压根儿就是不晓得从哪间像姑堂子跑来的冒牌货!
她吓白了脸,惊声呐喊,快步夺门而出,房门一开,不顾三七二十一就往外冲。
由于她太过惊惧,无法反应门外情况,以至于猛然一头撞上一堵铜墙铁壁,冲力过大,她当场往后弹,摔倒在地上。
她旋即抬头要看清是什么东西!不料不看还好,一看,她倏地瞪大双眼、张大嘴,怔得说不出话来。
第九章
砰!
雍怡的手在空中一挥,佣人房的门立刻火速震回门槛上。
突如其来的响声让水玲的心头猛然一紧,心神不宁地缩进墙角,她低垂着脸庞不敢看他。
雍怡冷眼瞅着她,深吸一口气,指着她的鼻子便倏地开骂——
“你倒是给我解释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是谁亲口告诉我不会再去孽花楼的?结果呢?你究竟要我为?你提心吊胆到什么样的地步才甘心?”
他粗暴的吼声在屋梁间回绕。
水玲吓缩了肩膀,偏着头低喃:“我没有……”
“还说没有?窥探歌玄的私生活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我不是去窥探,我是去研究……”
“如果你那么渴望了解歌玄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可以问我啊!你要知道什么,我就告诉你什么!看是关于他的衣着品味、他的饮食习惯、他的官亲友人,不?管哪一样我都有办法说分明!问啊,你究竟想知道哪?一样?”雍怡根本听不进她的话,眼神冷暗,径自大骂不休。
可怜的水玲,就只有默默承受的分。
“我……是去学做一个女人。”
“你想学做女人,我可以教……”雍怡突然收口,“什么?你说什么?”
“我……我想做一个让男人心动的女人,让男人为我着迷……就像歌玄贝勒那样,即使面对你……这种冷血、暴躁、爱发脾气的人,也可以令你魂不守舍。”
这—长串的话,水玲完全像含颗卤蛋在讲似的,包含在嘴里咕哝,除了她自己,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听得懂。更遑论雍怡了!
“面对我?面对我什么?”他问,一头雾水。
水玲的心跳霎时狂飘,头也不抬一下地应着:“即使面对你……”
这次更严重,字和字全部搅和在一起,就像梵音?在吟唱一样。
耐性磨光!
雍怡眉峰蹙结,青筋一日,烈火更炽地喝道:“罢了!何必再问呢?反正八成又是关于歌玄的事,你眼里就只容得下他,否则便不会为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闯进孽花楼,不弄清楚里头的情况,誓不甘休!”
水玲讶异地抬头看他,但只看到他充满愤怨的阴沉侧脸。
“歌玄……真不公平!只不过皮相长得比别人好看一点而已,女孩子就争先恐后地对他投怀送抱,我根本不比他差,为什么在你心里,我就是如此不值得一提的人?!”雍怡低吼,伴随而来的不甘心,使他眼里充满冷峻的光芒。
水玲虽然无法听清楚他压低音量说的究竟是什么。但她认为她至少应该跟他解释清楚,这一回她并不是为了歌玄而去孽花楼的。
“雍怡,先前我去孽花楼的确为了歌玄贝勒,可是这次我……”
雍怡不想听,反正再听也是三句话不离歌玄,他受够了。
他烦躁地说:“你想学做一个令男人怦然心动的女人是不是?好,我教你,我教你哪种女人最令男人无力招架、哪种眼神最令男人神魂颠倒、哪种音调最能勾引男人!”他自暴自弃地说。
水玲搜寻着他的瞳仁:“你教我的,是你的观点吗?”
他一瞬不瞬地凝视她:“……对。”
水玲眼睛一亮:“那我要学,我要学!”
她嫣然一笑,既然他教她的全是他欣赏女人的角度,刚好正中她的下怀,如此一来,她根本不需要再去跟任何人学习、揣摩,也可以轻而易举做一个攫取他视线的女人。
她当然要学了,得来全不费功夫。
“雍怡,你快点教我,我一定用心学!”
望着她无邪的笑颜,雍怡的神智已迷离,所有的坚持与原则在此刻都已消散。
不假思索地,他伸手去触模她水女敕的脸颊,以指月复感觉她双颊上温柔的体温。
他不知道自己已看得目不转睛、看得忘了思想。他只是幽幽地注视着她,在那一刹那间,他赫然发现自己其实十分熟悉她的一切,知道在她右边脸颊、左边眉尾等处都有小痣;知道她的唇,不须涂抹任何胭脂,也能泛出红润唇光,娇艳欲滴。
“男人喜欢女人善解人意,识大体、不骄傲、不矫揉造作。”
甚至,除了他,又有哪个同辈男子见过她刚出生时像粒番薯的可爱模样?他依稀记得自己跪在绣床边,逗弄她红通通的小脸蛋,而她的小手竟就紧紧握住了他的食指。
他跟她何其的亲密?
她从小就刁,爱招惹他,每回两人一见面便粘着他跟前跟后,他一直以为她和他的感情是最好的,可等她学会讲话时,天真的她嚷着要嫁的人竟是书烈。
这令他十分不是滋味,所以当她在远赴扬州前,再度要求亲近他、投入他的臂弯时,他立即回绝,他还记得她当时受伤害的表情,红了眼眶,可怜兮兮的。
然后她不放弃地爬上他身旁的太师椅子,原以为她是准备跨过扶手钻进他怀里,没想到她竟嘴巴一张,狠狠咬住他的鼻子泄恨……
“男人喜欢女人乖巧听话,秉礼慈爱;在男人遭遇到困难时,能分忧解劳,倾听男人不轻易袒露的心声。”
十几年后,当大家再见面时,那份两小无猜的情感已消失,只剩一份似浓还淡的亲情。
只是,不经意的,他竟不知不觉再度以儿时那种独占她的眼神看她、保护她,口口声声为她糊里糊涂定给自己的事大发脾气,其实心里未尝不感到一丝甜意,仿佛弥补了童年那段记忆的缺口。
所以当他乍听到她大费周章的来京城,原来全是为了歌玄时,一瞬间的感觉,简直像挨了一巴掌,晴天霹雳。
再听她陈述自己仅看了歌玄一眼,便被他深深吸引,他则是打从心底轻蔑、不以为然!从小到大,他已足足看了她多少眼,她又晓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