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不懂!”吉梦忽然嘶吼起来,整个人像失了方寸地颤抖不已。
“你懂,你当然懂,你只需要好好的想想!”
吉梦的眼神不断飘忽闪躲。“不对……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记得的不是这样的……”
“我不晓得落下悬崖的你,一个人是怎么恍恍惚惚走到顺天来,但从你瘦削的脸颊,我知道你一定吃了不少苦。”流梦以自己的手掌坚定的握住了吉梦的,要她面对现实。“但是,你必须认清一个人所能记得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你会记得你开心快乐的事、记得你痛恨憎恶的事,认得小时候的事,记得长大后的事,李清照与赵明诚也只是你记得的一件小小的事情,你不能再被它左右了!吉梦,快回来,好吗?”
吉梦压抑不住涌上喉咙的心酸,循著她的眸子望去。“我不是……李清照?”
“你本来就不是,你是衔金汤匙出身的六品格格。”
“我病了是不是?”她的语气无比凄凉、无助。
“是,你病了。”
“骗……骗人!我没病,我没病!是你才有病!我明明记得好多、好多事,怎么可能记错呢?你胡说!你胡说!”
但为什么她除了这点少少的事外,脑中一片空白,越要想清楚头就越痛,痛得都快裂开了!
“我不要想了──”吉梦双手倏然抱头,摧心哭嚎出来。
“吉梦,你怎么了?吉梦?”流梦吓坏了。
“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我的头好痛!我的头好痛!”
吉梦急促的喘息,双手掩耳不停地朝墙角撤退。
一幕幕不清不白的记忆片段就像闪电般在脑中闪动不停,她确实看到自己与流梦相望而笑,乐陶陶的小小身影,也看到她自己残酷地指著流梦叫嚣,将她吃得死死的,更看见自己泣不成声的在水中求救,河水湍急浩大,就快将她吞噬,那是她最后的记忆片段……那是她最后意识──“吉梦!吉梦!”流梦急得都快哭了,不懂她?何突然崩溃,完全承受不住她好意的叫唤。
“不是李清照的话,那我是谁?!那我是谁?!”她凌乱不已的哭叫,泪如雨下,流满了整张悲凄的脸。
她再也不记得任何事了,连最后唯一的信念也在一瞬间溃解。
她一直以为她是李清照的,如果她不是,那她是谁?!
“好了!好了!吉梦你是李清照!不要再逼自己了!不要再逼自己了……”流梦抱住她脆弱不堪的身子。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李清照,那只是我脑袋唯一记得的一丁点事,我觉得害怕……觉得无助……在这片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脑中一片空白,所以我只能逼自己相信自己所记得的那么一丁点的事情,告诉自己我还记得一些事!你为什么要来拆穿谎言,现在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谁又能了解那种茫无头绪的感觉,要去哪里、要走哪条路、要做什么、要向谁求救,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脑袋就是一片惨白,连她自己也弄不懂究竟自己是谁。
“走开!不要再来管我──”吉梦狂喊出来后,猛地推开流梦。
“啊!”在流梦喊出声的同时,她因冲出的力道过大而猛然往后撞倒腐朽家具,轰然一声,她已狠狠栽进木堆里头。
就这样,流梦抱著娇瘦的身子,咬唇饮痛地被压在一堆木柜圆凳间,额头还徐徐流下一道血渍,划过脸颊,滴落在她底下的地板上。
“流梦!”
祥德听到声响迅疾地赶到,当他推开门的一瞬间,吉梦霍地冲向他,随即消失在廊外。
“吉梦,不要走!”流梦勉强站起,提步就要追出去,但被祥德拦住。
“你受伤了!”
“我不要紧,你快帮我去追吉梦!”
“你伤得不轻!”
“可是吉梦……”
“你的伤势比较重要!”
缓缓的,流梦将目光移到他身上,注视他的双眸。此时,她不得不察觉到他眼中充满著急的神色,并温柔地扶住了自己的脸庞,以空出的右手拨开额角的发丝,检视她的伤痕。
她不知如何挣月兑他,这份突如其来的关怀,令她感动地垂下眼眸。她没忘记几天前大吼大叫、失态至极的人是她,既然如此,她又哪里?得起头来见人?他为什么就是对她这么好?
“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搞成这副模样?”祥德正色地问。
“我找到了一本类似诗经词集的书,上面记载了好几位文人及他们的身世,当然,我也找到关于李清照生平的事?,大概了解她这个人的多难一生,所以,我就再把这段往事告诉吉梦,想再开导她一次,让她回想起自己是谁,怎么知道弄巧成拙,吉梦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备受伤害……”
重复的挫折与打击让流梦心如刀割,不知不觉的,懦弱的泪珠已在眼眶里打转。
祥德一脸静默。
他不发一言凝视著她脆弱却又故作坚强的容颜,纳她入怀里细细呵护她的念头是这般强烈。
“我觉得很内疚,吉梦看起来好难过,如果我是她,现在一定缩在角落放声痛哭,毕竟她原本坚持的信念,却因我的一些话语而崩溃化成幻影。”
“我……自己真没用!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把吉梦安然送回京城?!”流梦绝望地道,然一连串的啜泣声才刚释出一个音节,她的心脏就因祥德的反应差点由嘴里整个跳出来,两只眼睛登时瞪得比龙眼还大。祥德,竟然抱住了她?!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我怕自己一开口又惹你生气,所以我只能这样抱著你。你已经很努力了,别再苛责自己了。”
祥德道,密不透风的搂紧了怀里的小人儿。
“祥德……”
流梦眼底含泪,她发觉她是真的被他迷住了,他巨大的身体好温暖、好厚实,感觉不到一丝丝的作假,纵使、纵使她再自制、再强迫自己忽略心底的这份悸动,也没有办法漠视心中鲜明而澎湃的意念──她喜欢他,真的喜欢!
“对不起!”?著先前的任性,也?著对他的不信任道歉。
她决定坦然面对自己的渴求,两手朝左右一环,死命的抱住了他强壮的腰干,哭得涕泗纵横。
祥德低微的扬起唇角,总算雨过天晴。
满院子的茂盛林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只见两个人相拥融在夕阳余晖下的身影,对两人而言,这一刻是平静的……???
流梦的眼瞳倏然闪出一阵喜出望外的光芒。“你要跟我回家?”
“是,我要回家。”
“太好了,吉梦,原本我还担心你承受不了真相的冲击,还好一切都是我多虑了。”流梦感动得眼眶泛红。“现在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只是一时神智迷惑,才分不清自己是谁!”
吉梦转头迎向流梦时,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赫地映入她眼中。那是流梦在她出事后,首次看到如此正常眼神的吉梦。
“我还要感谢你勇于告诉我事情的真相,一言惊醒梦中人,否则我恐怕又要在这里漫无目的逗留下去。”
“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吉梦。”
“对,我是吉梦,礼亲王府的吉梦格格。关于以前的点点滴滴虽然不是很清晰的呈现在我的脑海,但我愿意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恢复过来,而回到自己生活的环境无疑是最好的方法。”
哭了一夜,她是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