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子爷太见外了,科尔沁部一向团结一心,只消他说一声,别说京城,就是天庭,咱们也爬上去帮忙找人。”
凉爽舒适大厅中,一群为数十来人的老少妇人莫不轻蹙眉宇,咀嚼刚刚听来的消息。“她过得很好,你们大可放心。”阿扎兰艳丽无双的面容,抿唇漾起一抹恬静的笑容,将编好的针织品折好放进竹篓子里,这些是可以卖钱的。
“你说恳逻格格曾对你提起,她在失踪的这段期间去了一个地方,那里的民风习惯月兑光身上衣物躺在太阳下煎,是不是真的?”
“这……晒太阳就晒太阳,有必要大费周章地月兑光衣物躺在地上晒,晒完前面再晒后面吗?这里的人躲都来不及了!”另一妇人附和。
阿扎兰幽静地笑道:“恳逻格格说那里的人偏好利用艳阳高照的日子,携家带眷躺在草坪上晒太阳,而且脸上常戴着西洋眼镜。”
“西洋眼镜?那是什么东西?”
阿扎兰瞥了瞥族人,局促地伸起十根手指,圈成两个圆筒,再将筒状的十指罩在眼睛上。“西洋眼镜!”她解释道。
“好怪!”
“有什么作用?”
“京城里外邦进贡的西洋眼镜有协助目明的作用,但她所说的西洋眼镜似乎略微不同,我很讶异他们用墨汁把镜片涂黑了。”
大家扬高眉毛,更困惑了。“涂成黑色的,不就看不见东西?”
阿扎兰笑而不答。她也是听来的,看不看得见就不得而知了。
“匪夷所思的地方!”
“对啊,对啊……”怪事年年有,现在听得特别多。
阿扎兰听得出她们话里的不可置信,浅浅地笑了。
她记得,恳逻格格向她描绘时,表情好不生动。
想不透居然有人这样欺凌自己的眼睛?走出去,别人远远一看,说不定误以为被人揍了……熊猫来了!熊猫来了!恳逻扯开嗓子哇哇叫。眉飞色舞的模样,令人不觉莞尔。
“据恳逻格格所描述的,有一种糖,它的颜色跟羊儿们的排泄物一模一样。”阿扎兰说着,望着发问的老婶婶一眼。
“羊……羊屎?!”不仅是有把岁数的老婶婶,包括大伙儿在内,全部人一致在顷刻间陷入极度恐慌之中,那脸色比看到鬼还恐怖。“吞得下吗?”她们误会了。
“她尝过了。”
她们屏住气关天无法呼吸。“那……那……那味道如何?”
“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什么?!”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她们已经难以置信到下巴快掉了。
“那应该是点心,就好比绿豆杏仁糕之类的,才会做成甜品。”
“甜品?!”心跳快停掉了,羊屎也能做成甜品?!“阿扎兰!不好了,阿扎兰!”惊天动地的呼叫声打断她们来不及发出的疑问。帘幕一把教人给掀开,一名十来岁的俊俏小少青迅捷地挤了进来。
“出了什么事吗。果桢少爷?”
丙桢点头如捣蒜,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皇宫来了一个叫玉旸的男子,自称奉命从京城来带你回去!阿扎兰,我记得你说过你已经没任何亲人,我怕那人来意不善,所以你还是先躲吧!”
“那可不得了!”女人家们一听猛地站起来。“快快快,快挪出个地方,让她躲起来!”搬柜子的搬柜子,掀被子的掀被子,大伙儿七手八脚乱成一团。
阿扎兰在这里与她们相处了一年,她们可是看着她从初来乍到时,楚楚可怜躲在人后的内向模样,到现在侃侃而谈,时而流露出清灵风情。
那娇柔、清纯的样子,是她们大伙儿尽心尽力开导,以诚相待的成果,哪怕不是自家人,也算是金兰姊妹淘了,当然得拔刀相助喽!“来不及了,阿玛那笨蛋已经告诉那家伙,阿扎兰在这里帮忙编饰品,躲这里等于自投罗网,不走不行!”
“哎呀,那更不得了!你们快走吧,事不宜迟!”
“告辞!”果桢闻言马上露出勇者的姿态,下一步纯粹是发自内心的冲动,他倏然握紧阿扎兰的小手,牵她往外飞奔而去。
“我们得绕到牧场去骑马!”
“嗯。”阿扎兰轻声应和,心境再也平静不了,那颗悬宕已久的大石,重新沉甸甸地压上心头。
镑怀心思的两人就如两只逃避猎人追捕的兔子,一前一后穿过黄土小步道,往部族外围的牧场奔去。
途中林木葱郁,绿草满坡,阿扎兰默默地注视火红色太阳斜照辽阔草原的壮观景致,赫然被脚下一颗突起的石头给绊了下,她失去重心地摔伏在地上。
“没事吧,阿扎兰?”果桢跪到她身边协助她坐起。
“没事,一点小伤。”
丙桢藉着夕阳的华丽光,打量她的神情。
阿扎兰的气质十分典雅,待在蒙古的这一年来,她晒黑了一些,却丝毫无损她高贵细腻的五官线条,反倒是显露出活力的气息,与当初那个噙着泪无法言语,恍如掉了魂似地游走于街头的狼狈女子迥然不同。
阿扎兰是他伸出援手救下来,在她仰着无助小脸回望他时,他便打定主意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帮她……
“阿扎兰,你是我征得阿玛同意带回蒙古的,不管对方是谁,我一定保护你到底!”果桢认真地说道。清秀的面貌或许青稚,却已有着未来将成为独当一面出色汉子的雏形。“谢谢你,果桢少爷。”她窝心一笑,备觉温暖。
“呃……不,没什么啦,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只要是有正义感的人都会这么做。”她这样谢他,他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唉,都怪阿玛大嘴巴,不问清楚对方的意图,几杯黄汤下肚,所有的话都托出来了!”
“贝子爷是性情中人。”
“你甭替他说话了,我是他儿子,他的个性我还不了解吗?有时候我真替他感到难为情,平时将自己塑造得道貌岸然、威风凛凛,但酒一下肚,狐狸尾巴全露出来了,那倒不如一开始就坦然,来得直爽些。”
阿扎兰垂首抚着起绉的膝处裙摆,轻声细语地说:“你阿玛的个性跟我阿玛很像,鲜明而且有趣,再加上一副牛脾气,有时候真的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但又打从心里爱他。”“对不起,我让你想起伤心的事了。骂我吧,我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阿扎兰客气地摇摇头。“没有的事,阿玛和小娘虽然不在身边,但他们活在我的心里,看顾我的一切。”
她愈这么说,他心头愈有阴影。他与阿扎兰虽建立起深厚的友谊,但一直无法跨出这界线,她能和他分享心事,却拒绝表现依赖他的模样。
没错,他的年纪是比她小,站在她身边,外人直觉即是姊姊带弟弟,但她难道不明白吗?年纪不是问题,他的双臂绝对足够环得住她脆弱的身躯。
“阿扎兰,不要对我说谎,我看得出来事情发生到今天,你一直惦念着家里,很希望回去看看。”
阿扎兰听着他的话,心头是一阵热,最后仍是选择淡淡地笑笑。“你昨天不是说在尔叶山发现了狐狸窝,里头的几只小狐狸可爱得不得了,要带我去看吗?我们如果再不离开这里,我恐怕没机会看了。”
她婉转地提醒他若他们在这里逗留太久,那个名叫玉旸的男子可能随时会追上来。“哇啊!你不说我都忘了咱们现在在逃难!”果桢马上止住那颗意乱情迷的心,板起脸孔自责道:“我真是昏了头!走得动吗?需不需要我抱你?”
阿扎兰闻言,连忙对那瘦削的背猛摇头。“不……不用了,我走得动。”她那么重,压垮他怎么办?“那来吧!牧场就快到了,一旦骑上马,哪怕是天王老子,也奈何不了我们!”“那些马全是些没上鞍的种马,你别骑太快,我会摔下去的!”她由浓密的睫毛间打量他,小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