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他坐在床沿,将她抱到膝间,从现在开始,每分钟,他要和她零距离。
“你知道,我一向勇敢,对不对?”捧住他的脸,这么好看的男人呐,掉泪让人好心碎。
“对。”再勇敢,她都需要一个男人来依靠,而他,当定了“那个男人”。
“你猜,当我发现自己得到癌症时,第一个反应是什么?”
“解决。”
“你真的很懂我,我甚至不浪费时间在哭泣上面。我向公司申请留职停薪,我找仲介替我卖掉公寓,租新套房,然后聘看护,进开刀房。你看,我连经济部分都考虑进去了,我并没有被恐惧控制。”
他没说话,圈住她的手臂加深力道,他有怨,怨她不像小女人,怨她可以这么理智地思考、解决,不像他,一味拒绝、不愿面对。
“手术刀划下去,医生发觉情况不乐观,本以为只要花三个小时的手术,硬是拖了七小时,医生们尽心尽力,替我把所有的癌细胞清除干净,我对他们只有感激,没有任何医术上的质疑。”
停话,她望他,莞尔,怎么是病人安慰起健康男人?
“我拼命让自己站起来,不在病床上消耗太多生命。可惜,当我沾沾自喜恢复得比邻床病人快时,医生告诉我,癌细胞有继续扩散的现象。于是我开始进行化疗,那是痛苦、没有尊严的疗程。
化疗后,我虚弱得说不出话,但还是咬牙和它拼了,早上化疗,下午进西餐厅吃牛排,晚上呕吐,把吞进去的食物全吐出来,第二天,我笑咪咪地拿着拐杖,背起癌症病患的专用营养剂,爬山去。我告诉自己,不要被击倒,一次、两次,再苦再痛,我都不准自己哭……直到听见医生给我的建议。
我关在家里哭了好几天,死亡不断在脑间盘旋,我想若是即时死去,或许痛苦会减少几分,我考虑很多种自杀的方法,试想哪种成功率最高。”
“不准、不许,我要你把自杀念头丢掉。”他捧起她的头,不自觉用力,仿佛要将差劲念头,挤出她的脑袋瓜外。
“已经丢了,在我读过姊姊寄来的信后。我想,至少我还有一件事必须在死前完成,我正式向公司辞职,搭了很久很久的火车,来了。”
“然后你放弃治疗,对自己的病情不提半句?”他的口吻渗入严厉,非刻意,是无法控制自己。
“想放弃的人不是我,是医生,他实话实说,说化疗对我没助益。”
“一定有新药可以尝试。”
她笑着摇头,“我决定接受医生的建议,好好利用最后半年,做我想做、喜欢做的事。
我到微风广场,买个名牌行李箱,我上网查寻各国旅游景点,拟好计画书,收拾行囊离开住了十二年的大台北。然后一个美丽的错误让我们撞在一起,我真的很想告诉你——文世泱,认识你,真好。”
贝住他的脖子,主动送上唇,这是她的初吻,从没有男子碰触过的禁地。
淡淡的甜,清浅的香气,小小的文火燃心,一点一滴,燃上他的情,这样的女子教他怎不疼惜?
他爱上她了,在她诉说童年时;他爱上她了,在她自信满满地对他阐述教育理论时;他爱上她了,在她叙述自己的生命将尽,仍然勇敢……
“糟糕!”
他发现自己被说服,不对,他不妥协。他不放弃治疗她的任何机会,他要相信老天、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找到将她治愈的方法。
“什么事情糟糕?”分开一点点,红着脸的纪亚问。
“我爱上你了。”
噗哧笑出声,纪亚问:“是不是因为我的吻技太高明?”
“我爱上你的勇敢,爱上你的聪慧,爱上你温暖柔软的心情,也爱上你在我身边。我独独对你的吻技不认同,它太生涩、不够热情。”眉头仍然皱折,他很乱,乱得对她的病厘不出头绪。
“你在批评我的吻?”
“我在恭维你的冰清玉洁。”他想开玩笑,却发觉自己笑不出声。
“你有一张善于甜言蜜语的嘴。”
“我宁愿它擅长和你接吻。”
纪亚叹气,“世泱、世泱、世泱……我第一次这样喊你……”
“习惯吗?”
“不习惯。”她说实话。
“怎么办?”
“多喊几次,世泱、世泱、世泱、世泱、世泱……相不相信,喊过一百次后,你就会成为我生命里,最重要的男性?”她在说谎,他已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性。
“倘若喊一千次呢?”
“那么我会舍不得同你分离。”
“很好,你喊一千次,我们就此约定,不分离。”
“我和你约定,永远不离开你心底,只要你想起我,我一定在心里对你展露笑意。”
“只能在我心里吗?也许再找医生、再试几次,你可以留在我身边。”
“笨,要不是百分之百确定,我怎舍得放弃?”
他无语。
她没说谎,认识纪亚只有短短几星期,但他明白,她不是会轻易放弃的女性,只要有一点点可能性,她会尽全力争取。
“我舍不得你们面对死亡分离,那种感觉很苦。”纪亚又说。
他不语。
“别忧心,我要将来你每次想到我,只有甜蜜,没有忧郁。”手攀上他的脖子,爱他,她愿用尽生命。
身子紧密贴合,他的吻落在她唇间眼帘,落在她颊里腮边,他要爱她、努力爱她,用不充裕的时空,创造永恒眷恋。
纪亚攀上他的肩,主动褪去他的衣衫,她爱他,好明确。
这天,她成了他的女人,他为她的生命创造光辉,她再不遗憾爱情缺席,而他暗自立誓,要留下她,一世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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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不需要偷偷吃药,她光明正大面对世泱,除殷殷外,家里的仆妇佣工都知道她的病情。
“再试一次。”纪亚说。
把蛋交到殷殷手中,这是第七颗,原来看似简单的动作,还是需要相当力道和技巧才能做得好。
殷殷用力点头,“我会成功。”
“我相信。”纪亚回答。
她坚持,独立自主的人才能产生自信,要独立,首要工作是建立能力。
丙然,这回蛋打下,蛋黄没晕成一片。
“我做到了!”殷殷嚷嚷。
纪亚拍手,抱起她转三圈,额对额,两双漂亮的眼睛相对。
“殷殷会打蛋,以后,你可以替爸爸准备早餐。”纪亚说。
“吃我做的早餐,爸爸会很幸福,对不对?”
“对。”纪亚点头。“现在爸爸照顾殷殷,等殷殷长大,就轮到殷殷照顾爸爸了。”
“那我们马上煮早餐给爸爸吃?”她迫不及待想表现。
“好。”
“分工合作?”
“对,分工合作。”一个轻脆的Givemefive,她们分头工作。
拿起锅铲,她们要做起司蛋饼、芦笋沙拉,和世泱每天清晨都要喝的香浓咖啡。
“殷殷,你削苹果好不好?”纪亚问。
“好。”从柜里翻出削皮器,殷殷再到果篮里挑出两颗新鲜苹果。
“小心……”
“不要削到手指。”殷殷没回头,接下纪亚的话。
纪亚回头,看一眼专注的“女儿”,眯眼,微笑,幸福好简单。
点燃酒精灯,她将咖啡放进玻璃瓶内,然后打开炉火烫芦笋,她的动作优雅,口里哼着不晓得从哪里听来的歌。不一会儿,她发觉殷殷也在哼歌,她们各唱各的、各做各的工作,画面谐和。
二十分钟后,两人端着拖盘进入世泱的房间,昨夜他工作太晚,没参与睡前故事,今天,清晨的阳光在他的青色胡髭上晕出金黄亮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