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她垂眉说。
“你做错事了?”他笑问。
“是。”她做错很多事。
“做错什么?”勾起她的下巴,他喜欢她澄澈的眼神。
“不知道。”望住他黑色双瞳,瞬地,她掉进他眼底,那潭深深的、深深的水池间。
“既然不知道,为什么说自己做错事?”他莞尔,这个小女生脑袋不是太聪明,聪明得旁人无从理解,就是太笨,笨到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我做错很多事,上帝才决定带走我妈妈,只是我想不起来,自己哪里做错。”说著,泪水又落下,勾出两道新栏杆。
失去母亲?这哀恸,他懂。
瞬地,她的悲哀撞上他的知觉,他张开双臂将她搂在怀间,轻轻摇、轻轻拍、轻轻地在她耳边传送安慰。
“你弄错了。”
他低低的嗓音,像浓浓的热巧克力,缓缓滑过,带来一丝甜蜜。
“弄错什么?”
“上帝带走你妈妈并不是因为你坏。”
曾经,他有相同认定,认定母亲的死亡和自己大有关系,后来,他懂了,太阳要下山,天要下雨,谁都无能为力。
“那么,是为什么?”她企图在他身上追答案。
“我猜,你妈妈一定温柔美丽、亲切和蔼,对不?”他捧住她的脸说话。喜欢她,没有理由。
“对。”她用力点头。
“那就没错了,你妈妈是上帝最喜欢的女生,所以聘请她上天堂,当赐福万物的天使。”
“是这样?”匀悉偏偏头。
“对。快擦干眼泪,等你妈妈见到上帝,领过一双雪白翅膀后,就要飞回人间送佳音,要是她看见你流泪,肯定心疼。”
大大的手掌擦去她的泪,余温贴熨颊边。
“如果妈妈心疼我,可以不当天使,回来当我的妈妈吗?”
“不行。”
“为什么不行?”
“因为她已经是天使了。”
“噢。”失望写在脸上,沮丧……
她的沮丧教他不忍,心抽几下,是同情还是胸口的喜欢作祟?他不确定,冲动地,他作出决定。
“给你一个礼物。”
霁宇从脖子解下项炼,那是母亲的遗物之一,坠子是只玉雕蜻蜓,雕工细致,第一眼见到,他便喜欢上它。
“给我?”匀悉迟疑。
妈妈说,不能收受陌生人的礼物,但她想收……想收下大哥哥的东西……
“对。”不介意她的迟疑,霁宇撩开她的长发,亲手为她戴上。
“为什么?”匀悉问。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毕竟素昧平生,没道理把母亲的东西拿来馈赠。
也许她的泪水教他心疼,也许她的遭遇让他联想起自己,不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黑珍珠似的瞳孔里,不再蓄积泪水。
“蜻蜓会带著你的思念,飞进天堂,传达给你妈妈。”
“真的?”她喜出望外。
“真的。”笃定点头,他要她相信神话。
“谢谢大哥哥。”
匀悉牵起他的手,非刻意地,她发现他腕间一道月形疤痕。她没追问疤痕的由来,但从此以后,她喊他月亮哥哥,在心底、在梦里。
第一章
暑假,热得吓人的七月天,高级西餐厅里,匀悉满脑子荒谬。
是荒谬,才二十岁,她居然得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自己嫁出去,可惜,没人阻止得了这场荒谬。
“我们离开,让年轻人聊聊、培养感情。”媒人提议,徐秘书和姜夫人点头同意,起身,离开餐厅。
匀悉抬眉,触到姜夫人眼底善意,她喜欢她,对吧?
案亲老训她,看人看事,不能单看表面,可惜,缺乏心机是她的天性,她学不来商场的尔虞我诈,成不了父亲的接班人。
长辈们离开,沉默扑上餐桌,尴尬在两人间流窜。
匀悉对上姜霁宇冷冽眼光,迅速调开视线,胸口扑通扑通跳得凶。
懊怎么开口呢?说:姜先生,请问你有什么嗜好?你对另一半的要求是什么?你对于婚姻有什么看法?
不好、不好,都不好,这些问题太虚伪,匀悉再瞄他一眼。他很冷漠,虽没表现出不耐烦,但她清楚,他对相亲这回事兴趣缺缺。
霁宇和她不同,不必偷偷、毋须小心翼翼,他大大方方打量她。
她是个陶瓷女圭女圭,水灵灵的黑瞳带著诚恳,精致细腻的五官镶嵌在皙白的肌肤上,一头及腰长发梳成公主头,在身后用蓝色缎带系起,蓝色的蝴蝶,蓝得耀人眼。
她很美丽,而且干净得像天使,这样的女生、这样的家庭背景,他不明白,为什么需要靠相亲将自己推销出去。
正当匀悉犹豫该如何出口,而霁宇不耐烦地用手指轻敲玻璃杯缘同时,她看见了!倒抽气,捂住嘴,再看一眼,再仔细一些些,看清楚他腕间的……眉形月。
他是月亮哥哥?突如其来的心惊、狂喜侵袭,她难抑胸口的震惊与讶异。
是他吗?看清楚,别错认呀!
放大胆,匀悉直视他的眼。他温柔的眼光经岁月淬洗,带上寒厉,他浓眉表现出不耐,但墨黑的眼瞳……是他;他微卷的浓密黑发、他高挺的鼻梁和他高得要人仰头才看得清的身量……是他;还有、还有,他右眉心的小痣……是他、是他没错,她的月亮哥哥!
怦怦怦,失速的心率呐,每个跳动都在催促她的心,呼吸突地窘迫,出声变得困难,既然是月亮哥哥,她何必再考虑?
是的,不必考虑,爸爸的名单里,不会再出现第二个月亮哥哥。就是他了!
确定目标,她要怎么同他说话?说请跟我结婚吧,我的条件很好,许多男子都趋之若鹜,和我结婚你将得到无数好处……
突地,她听见他的叹息声,然后,话只稍稍绕过脑干,就直接迸了出来:“请跟我结婚好吗?”
话出,她被自己吓到了,满脸懊恼。天!她怎么会那么直接!?
幸而,霁宇没有被她吓倒,他问:“为什么是我?”
冷酷扬起,霁宇寒冽的眼光扫过,大部分女孩会在这样的眼光中退缩。
他不甘心参加相亲宴,更不想和眼前这个女孩有所交集,既然如此,为什么他出现在这里?答案很简单,他受逼迫,而逼迫他的是环境,是他无可救药的责任心。
姜霁宇的父亲,一手创立的亿达企业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困境,而这个困境至少要十五亿才能纾解。
他四处找人协助,寻求所有月兑困可能。然,这年头,锦上添花不乏人,雪中送炭的不易见,在多方奔波后,心力交瘁的父亲住进医院,而股东像串通好似地,同时出手,要求父亲交出经营权。
霁宇是独生子,挑烂摊子,义无反顾。
所以他来了,和这个可以提供支援的美丽女圭女圭面对面,他需要鼎钧企业的钱,解决公司的燃眉急。
“你是我父亲属意的对象,他认为把女儿和事业交给你,是最好的安排。”镇定呐,她努力让自己像个谈判者。
“除了我,没有其他更好的人选?”
讥诮衔上,矛盾的他,矛盾的理智和情感缠斗,理智要求他一口答应她的结婚要求,情感却为了自己将出卖婚姻而不屑。
说得对,并不是非他不可,父亲的名单上还有一长串名字。可他们不是月亮哥哥,这几年来,她时刻盼望重逢,盼望他再度拥她入怀中,她甚至天真的相信,他日陌路相逢,单单一眼,他们会认出彼此。
没料到,他们在这种情况下碰上,她没一眼认出他,他没拥她在怀间……像若干年以前。
她不语,他先出招。
“结婚对我有什么好处?”他压抑抬头的骄傲自尊,用公事口吻谈论。
“你想要什么好处?”她不介意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