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妳不要死心眼,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妳还在想什么?”
朱爸爸握住她的手,悉心劝,却是怎么都劝不听、劝不醒啊!
从听到乔丰伤重去世的消息那刻起,她不说话、不吃东西;她不移动、不对任何事情表示关心,静止的她,只有泪水是活动的,一颗颗、一滴滴,从腮边落进膝间棉被里。
“亏妳学佛多年,妳不晓得人生在世本就是还债偿冤的吗?乔丰欠下的情还光了,自然要回归冥间,那是他命好,不必同我们一样,留在人间受苦。”朱爸爸又说。
胡说,才说他是福禄长寿相,现在又说他债冤全偿,说他的死是命好。
谁说活着苦,生而为人是幸啊!记不记得太鲁阁的溪水边,他的提琴、他的心?记不记得沙发问,他们无聊却有趣的游戏,他们是那么那么快乐幸福,怎能说留在人间是痛苦。
骗人,她再不信鬼神、再不信天地有灵,天地有心,怎无端端拆散他们,他们的爱情才要开始吶。
朱洙不回答,泪仍旧顺着频率,颗颗流下。
“他走完他的路,剩下来的妳,也有自己的路要行,妳不能为了他停滞不前,这有违天理。”母亲加入劝说。
是谁违了谁呀,天不教她快乐顺意,她何必照着老天给的路一步一步行,不!不走了,她要停滞,她要就此截止。
“妳这样岂不是让乔丰挂心?他怎能安心离去?”
币了心,便不舍离去?
那么,很好,就挂着吧,他的魂魄、他的灵气就随着她,别谈分离吧!
看清楚了,乔丰,她的心为你悲泣,她的泪为你哀啼,朱洙是那么那么的爱你,爱到生世不愿分离,爱到宁愿让你受苦,也不松手爱情。
“吃点东西吧,妈求求妳,妳才好,别又病倒。乔丰看见,也要不舍呀!妳难道决心自私自利,只关心自己?”
对,她要自私到底,她不让他安心离去,有本事,带她一起走啊,谁说做丈夫的可以不负责任,谁说爱一个人,可以随口说放下就放下,她不让他放、她不准他放。
“丫头,妳不可以在这节骨眼上犯固执,乔丰的事大家都伤心,不单单是妳。”
“朱洙,打起精神,说不定乔家那边,还要妳帮忙筹备丧礼。”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但,再多劝慰的话,都抵达不了她的心,她的怨怒太多,她的痛苦太重,除开伤心,她再也照管不到其他。
声音远了,她听不见家人的心疼。
心思飞得老远,飘到那个下午,那个热死人的操场边。
发神经,校长要全校学生跳土风舞,一个班排成两个圈圈,女生在中问,男生在外面,不晓得是刚好或凑巧,乔丰站到她面前。
所有女生都拿出自备的手帕或树枝,谁要和臭男生手牵手啊。
她也不例外,小小的白色手帕递到他面前,他二话不说,把她的手帕拿来抹汗,擦擦擦,擦完后没还给她,径自塞到自己口袋里。
她看他,想问他要手帕,他一副没事人样儿,高声和旁边的阿楠说话,几次,都没听见她的抗议。
后来,音乐下,来不及去拔树枝,他的大手顺势牵上她的手,热烘烘的手,热烘烘的午后,烤红她的双颊。
她不知道他干嘛那么开心,不知道没事他何必笑出两排洁白牙齿,她以为他又要作弄自己,整条舞跳得战战兢兢。
那天放学回家途中,他归还她手帕,手帕里包住一条巧克力,那条巧克力她收藏好久,始终不敢打开。
直到月考前的夜里,全家人都睡了,只有她还在灯下熬夜,拿出巧克力,打开包装纸,尝千口,是货真价实的甜蜜,没有包藏祸心。
认真想想,两年的同窗岁月,他不是没对她好过,只是她太害怕,她习惯把他籼恶魔划上等号,习惯把他的好推到门外,好增加自己的安全空间。
他说,招惹她,是为着他喜欢她。
多么不容易啊,分隔多年,他把“喜欢”收藏得那么妥贴,直到两人再见,他将喜欢亲自交到她手边。
他们是有缘分的吧,只可惜缘分那么浅,之前的两年教她错认,之后的两个月,却又短暂得让人来不及品味。
“丫头,妳是不是犯了邪?如果是,妳要在心中默念大悲咒,别让坏东西附身。”好话说尽,朱妈妈放弃劝说,把念头转向。
“若妳担心乔丰,我们来办场法会,好不?妳来帮我的忙。”朱爸爸企图转移她的心。
她还是一贯的不说话、不回答,然腮边泪水,从未间歇过。
终于,朱妈妈的情绪溃堤,她抱住女儿,用力摇晃她说:“妳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有没有想过父母亲会为妳担心?有没有想过我们年纪大了,怎禁得起妳折腾?
我知道妳为乔丰伤心,我们又何尝不难过,他是个好孩子,我们一眼就瞧得出,我们不足一口气就同意你们了?谁教他命单福薄,谁教你们情深缘浅,这种事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呀,妳怎能用这种方法惩罚我们!”
朱洙没有表情动作,只不过泪淌得更凶了。
她无意惩罚谁,真的无意,她是控制不了自己,没办法教自己解决心情……对不起、对不起……她有无数无数抱歉,可惜,她真的说不出口。
“别这样,大家都太累了,我们先回去,让丫头安静一下,说不定,她明天就能想开。”说着,朱爸爸扶起妻子离开病房,留下朱洙的大姊来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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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椅靠在窗边,病房里悄然无声,轮班照顾朱洙的堂姊到楼下7-ELEVEN,光灿灿的太阳射入,在她身上投下一片光晕。
还是一贯的姿势,不说话、不动作,她没疯,她是不想回到现实里。
她想,只要在回忆里多待一天,乔丰就在她的生活中多活二十四小时,她要生命里有他,不管是任何情况。
对啊!他们说好,不让金庸笔下的乔峰和阿朱悲剧重现,他们约定,要违反小说定律,快快活活,用幸福支撑起他们的命运。
他们是缘分深到不行的两个人,是不分不离的个体啊!
他说,她是他正确的肋骨;她也回答,他是她正确的心情,怎地,才一下下,对的事情出现偏差,错的事情一幕幕上映?!不要,她拒绝前进,她想留在同忆里,留在有他的夏天冬天,留住有他的童年。
可不是,他们的童年多精采,他总爱惹哭她,然后对旁边围观大笑的同学吼叫,他大言不惭地宣布,除了他,谁都不准欺负她。
没错,他就是爱欺负她,把她气得眼眶红通通,然后扔下巧克力,安慰她的悲情。
那年,从不蛀牙的她,忍受人生第一次牙痛。
阿朱爱乔丰……阿朱爱乔丰……
黑板上,小小的爱心圈起两人,同学的讪笑声让她好恼恨,她想不出自己对不起乔丰什么,为什么他以取笑她为乐。
她喜欢的人是风纪股长阿楠啊,他高高瘦瘦,斯文儒雅,所有女生都暗恋他,还有,他会弹吉他,唱歌的样子迷死人啦!
时常,她的眼光追随他;时常,她望住他傻笑,然而,猝不及防地,乔丰凑到她眼前,低着头问:“妳在想我吗?”
她红了脸,顶不来他的话,转过身,生气回话:“你会乐器吗?”
没想过,为这句话,他果真去学了小提琴,十几年不见,再次站到她面前,摇身一变,变成风度翩翩的音乐王子,受无数女人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