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看见妳和煜宸哥哥手勾手、肩搭肩,从城外走进城内,有人看见你们三更半夜不睡,在药房里说说闹闹,更有人看见你们,在森林里……抱着入睡……”
涴茹哭得更凶了,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她将是煜宸哥哥的新娘子啊!为什么姊姊把新娘子该做的事,全抢去做?
脸青红交替,她背过涴茹走入制药室里,内心有愧。
“说呀、说呀,是真的是假的,好歹妳对我说说。”涴茹推开她面前的瓶瓶罐罐,要求采青正视自己。
她无话可说,沉默……
“姊姊,涴茹求求妳,妳想要什么东西我都给妳,独独不要跟我抢煜宸哥哥,好不?没有他,我会死掉,真的会死掉啊!有了煜宸哥哥,我才能活得理直气壮,没有他,我的生命会枯萎,我会变成行尸走肉。”她一把抱住采青,泪流满面。
她能说什么?能辩解什么?是啊,涴茹柔弱,没有煜宸她会死掉、会枯萎,她勇敢、她强韧,没有煜宸、没有苍鹰,她的生命一样盎然精采。
所以,煜宸该归涴茹,她应一人独行;涴茹合该有人宠爱,坚毅的她不需要呵护与安全,身为女人,女人命里该有的东西,她全然不能拥有,公平吗?她的世界中到底存不存在着公平?
“姊姊,什么东西对我都不重要,只有煜宸哥哥,我爱他,爱了好久好久,从第一次见面我就爱上他了呀!
姊姊聪明、姊姊厉害,姊姊想要什么都能轻而易举得到,所有男人都崇拜妳、敬爱妳。涴茹笨,没有姊姊能干,可不可以求求妳把煜宸哥哥让给我?”
叹气,采青感觉强烈无力。
“少庄主从来都不是我的,怎么让呢?涴茹,妳讲讲道理啊!”
“不要不要,我不要讲道理,我要任性,我要任性这回合,我要煜宸哥哥,就是要他!”她哭闹地拉扯采青的手。
“涴茹。”杨执从门外进来,冷冽的眼光射向采青。
低眉,她不敢直视义父。
“妳在这里做什么,不晓得采青有要事忙?”他的威严暂且镇住涴茹的哭闹。
“爹爹,您说说姊姊吧,叫她别抢我的煜宸哥哥。”看见父亲,她抓到浮板般,快速奔至父亲身边。
“妳在胡扯什么,釆青怎可能抢走少庄主,下个月,妳就要和少庄主成亲了!”杨执看釆青一眼,眼光里闪着胜利得意。
成亲?大石撞上心,不及呼痛,胆囊瞬地破碎,苦涩侵袭采青每一根神经。
她在做什么呀?分明是早知道的事情,她在惊讶什么劲儿?煜宸和涴茹是人们眼中的佳偶啊!他们是天上的连理枝,水中的并蒂莲,缺了哪一个都是遗憾……
成亲?是啊,本该如此,多久以前就有人在期待这个婚礼,期待婚礼带给整个湨天庄无数喜气。
她可以选择冷静接受事实,用最淡然的态度看待这起婚事,也可以带着些微喜意,奉上一句祝福。
她的态度可以有很多种,独独不该讶异惊惶,更不该牙关轻颤。
吞下喉间不应存在的哽咽,她提醒自己的身分与地位,句句提醒,她是他爱情的局外人。
“爹爹,你说真的?”拭去泪水,涴茹换上甜甜笑意。
“我什么时候骗过妳?日子还是吕军师和庄主亲自挑选的。”他爱怜地抚抚女儿的头发。
从第一声流言传出,他便赶在流言之前,向庄主提起煜宸和涴茹的喜事,这桩婚事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与反对,因为煜宸和涴茹始终是大家眼中的有情人。
事情定下,他又赢了一着,他要把自己得不到的幸福,统统送到女儿手上。
“煜宸哥哥呢?他有没有说不要?”
“傻丫头,少庄主怎么可能说不要,从小他和妳一起长大,你们两人的感情深厚,谁有本事破坏?”
再瞄一眼采青,她死咬下唇,脸色铁青,眼光睇向窗外柳树,用骄傲逼迫泪水退位。
义父说得没错,无人可破坏煜宸和涴茹,就算她知道他想当苍鹰,他晓得她愿为小鱼,她都无法破坏他们的感情。
偏偏,制不住的是涩酸心情,是无从解释的落寞情绪,这是局外人的悲哀,只能由局外人的自己,慢慢收拾伤情。
“回去吧,妳去把好消息告诉女乃娘,让她替妳准备嫁妆,我可是只有妳一个乖女儿,总要风风光光把妳嫁出去。”
他的话全是对涴茹说的,但他暗地观察采青反应。
涴茹欢天喜地离开了,采青深吸气,将眼光调回窗内,低头,她假意忙碌,努力让无波情绪掩饰她的真心情。
“从现在起,妳别再和少庄主见面,徒惹谣言,对谁都没有好处。”杨执落井下石。
“是,义父。”这是采青唯一能做的回应。
他太了解采青,只要她答应的事,就会尽所有力量做到,于是,杨执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终于,她能卸下面具,手上瓷瓶滑落,在地面砸成碎屑。
她的手……没握好的何止是瓷瓶?还有她千疮百孔的心呵!
缓缓蹲低身子,她把自己蜷缩在角落处,脸埋在膝间,闭起眼,她试着收拾起伏心绪,试着恢复为镇定的女诸葛。
她一次次提醒自己,从小,她就不被容许拥有幸福,她的生命只是一连串的责任和义务。
她不是小鱼儿,无权自由悠游,她的生命、她的角色、她的人生,全不由她亲手操控。
筑起心墙,她站在墙后面,鼓吹自己坚毅刚强,冷眼看待世间,那些风花雪月,春草蔓藤,皆与她无关无连。
第五章
婚礼消息传了出去,城内城外,漫起一股洋洋喜气。
少庄主要和天下第一美女结婚,贺礼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堆满庄内大厅。百姓们期待这场婚礼很久了,他们要用最大的热情,替最尊敬的少庄主办婚礼。
花圃里的各色鲜花开得郁郁菁菁,那是特为婚礼准备的;兽圈里的山产野味,满满关了好几栏,那是专为喜宴而备;最上等的绸缎送进庄内、最高级的美酒进了厨房,少庄主朴实简单的寝居装潢得金碧辉煌,所有的一切一切全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婚礼。
人人脸庞带上喜气,独独采青,一日十二个时辰全泡在制药室里,她避开所有怀疑的眼神,她用忙碌来麻痹心碎,用警告来恐吓自己,幸福与她的人生无缘。
采青不晓得煜宸的态度如何,在宣布婚事的前一天下午,他被派到南方接洽几股势力,临行匆匆,他连向采青告别的机会都没有,只听说他可能要到婚礼前夕才能回庄里。
然而,知道他的态度又如何?他终是要结亲,终是要满足所有人的幻想,这个婚礼是多少百姓引颈而望的大事呀!
采青努力让日子过得一如平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不一样,尽避自己的努力让她好心慌。
她心慌爱情早亡,心慌她已恢复不到平常,然她的慌并没有写在脸上,因为她不是普通人,她是比男人更坚强的女诸葛。
至于涴茹,她又赖回采青身边,一句句“姊姊对不起”、“涴茹再不会任性”,她又是涴茹最崇拜的小姊姊。
从怀里掏出玉雕小鱼和老鹰,她细细抚模,温温润润的玉石平不了她的心。
他说得对,她把事情想复杂了,在他眼里,自己不过是个伙伴,两人可以出生人死,却不能共誓山盟。
懊不该自伤?然自伤又如何?爱情本不在她的生命里,想强求也无能为力。
她是最懂现实、最会对现实妥协的杨采青,她的生命里,没有过一种学习……学习如何善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