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我们哭得全身无力,哭声断断续续,二姊饿昏了,大姊叫我到杂货店买泡面,每跨出一步路,我都感觉自己两条腿抖得厉害。
好不容易到杂货店,我拿了面,躺在架子上的金莎却频频向我招手,然后……我趁老板没看见,迅速把金莎塞进口袋。”
掏出手帕,英铧要在第一时间给予安慰,他不晓得的是,在他胸前,孟姜已然获得安慰。
“没当过小偷,我的技术拙劣到不象话,我竟然在掏钱时,把金莎一并掏出口袋,当场被活逮。”
“小笨蛋。”喊着小笨蛋,心怜泛滥。
“我一边哭、一边付钱,我一路哭回家,手紧捏着口袋里的巧克力不放,回家后,怕挨大姊骂,我编个理由说:『听说吃巧克力,人会变得比较不伤心』。
不管这个理由充不充分,那天大姊没骂我,她把巧克力分给我和二姊,两只手圈住我们,我们看着床上爸爸僵直的身体,口中慢慢融化的巧克力竟然是苦的。姊告诉我们--『吃完巧克力,从明天开始,妳们要赶快长大。』”
“她才多大,怎有本事带大妳们?”英铧无法想象,一个没钱、没有背景的小女生,如何在社会上求生存。
“我常想,若是换一个环境,好的教育、好的父母,大姊一定能够成为呼风唤雨的女强人。”孟姜看好大姊。
“她相当辛苦。”掠过对孟汶的第一印象,英铧油然生出敬佩之意。
“大姊和房东妈妈交涉,请她出面替爸爸贷款办丧事,大姊白天当童工,晚上念夜间部,她还请房东妈妈找到家庭代工,让我们在放学后多少赚点钱贴补家用。我们生活很拮据,付了房租,缴掉利息,剩下的钱已经不多,根本还不清贷款。直到房东妈妈介绍二姊嫁给二姊夫,拿到聘金当天,大姊马上跑到银行将贷款还清。”
“所以妳们现在生活好多了。”
“不尽然,除掉贷款和迁葬爸妈外,我们不敢多花一毛钱,因为二姊的婚姻……我们不是太有把握。”
“为什么?”
“我们不晓得家世那么好的二姊夫为什么要娶二姊,你不晓得我二姊那个人,她的笨不是正常人能理解。”
“她是先天性智障?”
“智障的话,还比较容易解决,往孤儿院一扔,弃养就是了,问题她不是,她就是笨,容易被骗、被拐、被占便宜、被欺负,她成天笑咪咪,以为世界很美丽,哪晓得这个世界多无情。”
“为什么不直接问二姊夫,问他为什么娶妳二姊?”英铧建议。
“我哪里敢?他好高、好凶,拳头随便往我身上一揍,我马上变成半残废人。”
“他那么恐怖?”
“嗯,当时,他只见二姊一面就决定婚期,我们私下研判,他为什么那么着急结婚,是不是他生病快死掉?何况他开出的条件是『聪明独立』,我二姊绝对构不上这个条件。
可是依眼前看来,二姊夫没发疯,他也没重病将死,再加上我二姊聪明的假面具被拆穿……我们眼前能等的,就是二姊什么时候会被遣送回家。”
“妳不看好妳二姊。”他下结论。
“我也不看好自己啊,我那么爱哭,除了代工和家事,没有其它工作经验,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娶我,就像我不懂二姊夫为什么要娶二姊。”
“我直觉应该娶妳。”他的回答从不认真。
“因为不讨厌?我不讨厌的人很多,却没想过嫁给他们其中一个。”
仰头望他,高高的阳光照耀孟姜脸庞,对他,她比不讨厌更多,可惜他对她仅仅是不讨厌。
接下来,她又要扯出不嫁话题?英铧不给她机会,先抛出冰脸,再牵住她的手,接走她手上礼物,拉她过马路。
“我们不谈了吗?”他走得很快,不给她喘息机会。
“不谈!”他一口回绝。
“可是……如果哪天……你开始讨厌我……”
英铧不听,两片乌云飘过,挡住骄阳。
这个女人总是不死心地想去踩踩他的地雷区,换了别的女人,早在他撂下冷脸同时,聪明地转移话题,只有她百试不辍,他不晓得该称赞她勇敢还是嫌她太笨。
“婚姻不是儿戏……总有一天……”
她喘得更凶了,穿高跟鞋的女人干万千万不可以跟穿皮鞋的男人竞走,太吃亏。
才怪,她二姊的婚姻不就是一场儿戏?凭什么他二姊夫享有一切的优惠待遇,只有他,切结书签了、聘金汇了、不离婚保证也做了,新娘子还闹别扭。英铧在心中反驳她。
远远的,司机看见主人走来,马上将车子往他们的方向开,车到,他把孟姜塞进车子里,英铧跟着坐进去。
偷眼望望他的脸,孟姜欲言又止。
他根本可以不甩不理,反正他对所有女人都是这种态度,反正她的眼眶还没翻红,要下雨还得等待云气,可是……可是他就是无法容许她的可怜兮兮,在他的眼皮下用现在进行式进行。
横她一眼,笑容敛尽。
孟姜垂头,憋下话。
“妳二姊结婚前,有像妳这样,意见一大堆吗?”他问。
“没有。”
“同样是双胞胎,为什么她乖乖配合,妳却意见想法一大堆?”
“因为我不像二姊那么笨啊!”用孟穗比喻她?简直是侮辱。
“既然妳不像她那么笨,何必害怕被退货?既然不离婚,妳干嘛担心婚姻儿戏问题?”
他的绅士风度在她面前尽数破坏,他从不对女人大声的,可是她……气死!
捧起她的脸,接下来的动作应该是揍人,可是……吐口长气,他的唇胶着在她的芬芳里。
淡淡的吮舌忝,他吻出未曾有过的甜蜜经验,轻轻的囓咬,心悸一层层。
包糟糕了,不过是一次相拥而眠,他恋上与她共枕的滋味,而她这个没经验的初吻,竟吻出了他前所未有的恋爱感觉!
游戏人间的钟英铧被丘比特逮个正着,想逃?有点难……
好吧!她不得不承认,英铧有一对让人好喜欢的父母亲、有一个很棒的爷爷,和一个亲切慈蔼的未来女乃女乃。
将所有客观条件拿出来,做专业分析,绝对能从当中得到一个答案--这种男人非嫁不可。
于是,尽避她心底还有不确定,她还是披上婚纱,出嫁。
新房里很安静,只有低吟的啜泣,孟姜泪水掉得很凶,在裙襬上面圈出一大片成绩。
“妳还好吗?饿不饿?我让周嫂帮妳做点东西送上来。”英铧出现,端一杯开水进来表现他的体贴。
正常情况孟姜应该和他一起在楼下招呼客人,可是她哭得不象话,无奈之下,只好由孟汶向孟穗的丈夫杨名扬周旋,由孟穗假代双胞胎妹妹,和各界知名人士握手招呼。
今天,他英铧得意,因为他落实自己对丁进泰说过的每句话,他不但拿到开发案、娶到孟姜,还在刚刚的婚礼后面宣布了Sammi女乃女乃和爷爷的佳期,看着丁进泰牙痒表情,他的自负张扬到最高点。
这是他一个人的胜利。
她不饿,心里纠纠缠缠的还是老问题--他只是不讨厌自己。当妳的婚姻因不明理由而成立,多数人都会认为可议。
“我不饿。”
“要是不吃饱点,等下妳会很累。”英铧语带暗示,想起她的吻,迫不及待的感觉在他身上流窜。
“你是说……和加味逍遥散有关的那件事?”
脸红通通,对哦,她怎没想到这件事情,人家说第一次会痛死人,把第一次送给一个不讨厌自己的男人,好像划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