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沾满面糊的手拧上她的鼻子,在上头留下一片痕迹。
“你才不崇拜我,你在嫉妒我。”
打开水龙头,她用手捧水,洗掉他的恶作剧。
“没办法,谁软我炸不出漂亮的萝卜饼。”季阳笑答。
掏出手帕,季阳勾起她的下巴,为她吸去脸上水渍,吸完左脸,推开头发,他看见上面的伤疤,也看见长期被头发盖住的苍白右脸,和被太阳晒过的健康左脸,成了强烈对比。
他愣住、她吓坏,下一秒,她推开他,迅速把头发拨回原位。
“对不起。”幼幼说。
她抱歉,抱歉让他看见丑陋疤痕,她并非故意展现自己的不完整。
“妳没有错,不必说对不起。”季阳面色凝重。
他愣住是因为心中突生的怜惜多到让他措手不及,不是鄙夷,更不是觉得恶心。
“我……”
“把伤口藏起来不是正确作法,那只是小伤口,没人会介意。”
“我想盖住的不单是脸上的伤,还有这里未封合的缺口。”她的手压在胸口。
“头发有这么大的功用?”
话落,季阳和幼幼同时沉默,他们各自想着心事,半响,他们抬头,同时开口--
“我……”季阳发言。
“我……”幼幼迟疑。
“妳先说,”季阳展现绅士风度。
“我会告诉你全部故事,如果你不介意冗长无趣的话。”她决定信任他。
“我下星期回台北,替妳找到好医生,把伤口补平;至于妳心里的缺口,它会过去,我保证。”他向她祭出保证。
“嗯。”幼幼信他,她敞开心胸,接受他对自己的好。
巷子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那是苏妈妈和琇玟姊。
幼幼轻快说:“你没带汽水来,罚你摆碗筷。”
“没问题。”他毫无异议。
吃饭啰!美美的夜幕降临,尚不懂爱情的幼幼尝到幸福甜蜜,她深信她的墙会一直矗立,为她遮风挡雨。
“下次,妳排假,我带妳回台北,台北有许多有趣的东西。”
季阳回台北前一晚,他和琇玟手拉手,在夜空下散步。他喜欢这份静谧,到垦丁后,他爱上这里。
“台北有你的家人,他们……会喜欢我吗?”
再怎样,她也只是个乡下姑娘,对他的父母而言,不及格吧!
“他们喜欢与否不重要,我喜欢才是重点。”季阳额头靠上琇玟的,两两相碰,碰出无限亲密。
“你有多喜欢我?”琇玟反问。
“喜欢不是量词,我不能回答妳我的喜欢有三十公升或两百平方公分。不过,我对妳有种特别感觉,妳和我所认识的女人不同,妳自然率真、坦白不做作,我珍惜和妳在一起的感觉,我不确定这份感觉能维系多久,但我认为,只要两个人彼此努力,也许会出现不错的结局。”
“你说的结局是婚姻吗?我母亲劝过我,我们都太年轻,应该多体验生活,别把精力拿去处理婚姻。听说,婚姻会让两个相爱的人焦头烂额,然后开始否定起彼此的感情。”
琇玟将事情想得单纯,总认定当感情变成爱情,自然要走向婚姻。
“我同意妳母亲的提议,年轻的心不安定,年轻的人缺乏容忍性,我们可以在交往中对彼此做考验。”他没想过婚姻,至少在目前。
“嗯,我同意你、支持你,你是我见过最好的男性。”
贝住季阳的脖子,献上深情一吻,她愿意为他奉献所有。
街灯为他们的感情制造场景,朦胧的昏黄、朦胧的美,他们的感情在垦丁开始,海风见证他们的心,星辰为他们点缀美景。
许久许久,琇玟发出一声带着满足的喟叹。有这个男人愿在她生命中扮演重要角色,人生怎会还有缺憾?
“回去吧!你明天还要早起。”拉拉他的手,琇玟依依不舍。
“我先送妳回去。”
“不了,再几步路就到家,我喜欢看你的背影,跟我说拜拜吧!”
“好,拜拜,头发。”他亲亲她的发际。
“拜拜,额头。”他亲亲她的额问。
“拜拜,眉毛。”他亲亲她的眉。
就这样,他的吻由眼睛、鼻子……一路往下,直到两人的唇再度胶合紧密、再度满足叹息。
然后,他转身,离去。
望着地上长长黑影,琇玟期待下次再聚。
她走入巷内,嘴里轻哼歌曲,爱情常让人一再腌渍甜蜜。
夜深,僻静巷口只有琇玟独行,她不害怕,因为心中满满地挂着季阳的身影。家门在眼前,她低头寻找钥匙,突然,一记重击,她失去了意识。
不断看墙上钟面,快一点半了,琇玟姊怎还没回来?夜读的幼幼心不在焉,收妥书包后,她在客厅里来来回回。
季阳不曾那么晚送琇玟姊回来,难道是他将回台北,两人离情依依?
但季阳是体贴的男人,他会顾虑明天琇玟姊还要早起上班……
随着指针行进,幼幼心情愈发不安,她在客厅徘徊,时时向窗口张望,一点点风吹草动,都引得她心颤。
走到门边,拉开大门,她索性在门口等,回眸看钟面,探身望向巷口,该响起的脚步声却始终不闻。
突地,她听见啜泣声。
是谁?幼幼神经紧绷,循着声音走去,竟一路走向自己家门。
里面一片漆黑,可哭泣声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伸手推门,一个男人撞上幼幼,两人同时回头。是爸爸?!
他急急拉上裤腰带,见到是幼幼,他也吓了好大一跳。
“妳怎么在这里?妳不是在……糟糕,弄错了!”他一甩头,迅速走出巷口。
弄错了?什么意思?他弄错什么?
心跳沉重,突地,幼幼联想到什么似的,进屋,啪!打开屋内灯光。
地板上,琇玟蜷成一团,她的衣服被撩开,血迹在大腿间和地板烙下点点斑斑。
不要!千万别是她想象的那样!太龌龊、太骯脏了!他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他凭什么?他凭什么?
幼幼扑到琇玟身上,搂她、抱她。请救救她,谁来救她们……
幼幼但愿爸爸“没有弄错”,甘愿换成自己躺在地上残破,她不要见到这番景象……
“我怎么办?”琇玟回抱幼幼问她。
怎么办?是啊!她怎么办?她答应为季阳守护琇玟姊,她怎能眼睁睁看事情发生,却毫无应对能力?
哪个好人啊!请来告诉她,她该怎么办?
“他是疯狗!他泯灭人性!他不是人!妳只不过是被一条狗咬到,妳会没事、妳会好起来的!走!我们去找医生,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的……”
幼幼哭着替琇玟穿上衣服,哭着替她整理头发,
“我脏掉了……”
“脏的人是那个坏蛋,不是妳,我们会想到办法解决,妳会好起来,季阳要和妳谈很多很多爱情,妳忘记了吗?不要放弃,求求妳不要放弃。”
“我这辈子完了,活与死对我已经没有分别……”
琇玟的话让幼幼想起苏爸爸,他也常常对人说:“我这种废人,活与死对我已经没有分别。”
同时间,苏妈妈的话萦回:“自从苏爸爸过世后,村里常有人闲言闲语,说琇玟身上也许带了精神病,那种病……会遗传!”
不对!苏妈妈是好人,琇玟姊是好人,上天没道理对她们过分!幼幼用力摇头,拚命甩掉恐惧,甩掉她满眶热泪。
“琇玟姊,妳听我说,不会没希望的,妳忘记季阳吗?不管碰到什么事情,他都会支持妳、照顾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