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实是不好的生活态度?”幼幼反问他。由他的表情看来,彷佛她的人生观偏差到需要送辅导室好好辅导。
“不尽然是,但它是一种……一种辛苦的生活方式。”
季阳拍拍自己的脸,软化表情,用肢体动作向幼幼表明自己并无恶意。
“我想,若人们有机会选择,大部分人愿意选择务实,不情愿奢华浮靡。”幼幼强调自己想法正确。
“我不赞成妳的观点,也没办法同意,没人做过这类的统计分析表来支持妳的理论。”
琇玟戳戳季阳肩头,笑问:“你打算留在这里和幼幼抬杠?我是不反对啦!不过要是你害她明天考坏了,可得负起全部责任。”
“什么责任?替她付清地科这部分的学费?小意思。”季阳反问。
“你错了,哪有那么容易,我明天要考三科,学费会让你付到破产。”幼幼接话。
“要我破产?没那么简单,把书放下,我乐意花一整个晚上时间,修正妳的错误观点。”
碧执坚持容易让人讨厌,幼幼在尚未发展出讨厌情结之前阻止他。“不要害我,你和琇玟姊去谈情说爱,少在这里阻止一个奋发向上的优秀青年。”
“这个建议……我接受,不过我还是要纠正妳,考满分不应该是种目标,它仅仅是过程而已。”
“谢谢你,请问,我现在可以享受我的『过程』了吗?”挥挥手,她送走季阳,在他身后,眼光驻足。
深吸气,她驱走不该存的非分心意,告诉自己,只要他们在一起,她便幸福。
苏妈妈感冒,向饭店请假在家中休息,她想省下挂号费,硬说喝喝水感冒就能解决。琇玟下班后,感觉她情况不见起色,坚持带她去看医生。
幼幼放学回家,看到桌面上的字条,放下书包,赶紧去翻冰箱。冰箱里没什么菜,晚上季阳要过来……
想想、想想,好吧!她拿起水桶出门找菜。
这是幼幼的独门绝活,以前父亲记起时才给她几百块钱过日子,要不是靠她的找菜功夫,恐怕老早饿死了。
走进李仔伯的菜园,里面种了不少蔬菜。前两个月,李仔伯被儿子接到高雄住,菜园没人打理,星期假日有空时,幼幼常会过来浇浇水、整整菜园,顺便带点收成回家。
弯身,她拔些空心菜和几株高丽菜苗,还在藤蔓间找到两条丝瓜。
被啰!接下来是海产类。
她走到近海边,月兑去鞋袜。挖蛤仔是她拿手绝活,顶着太阳,寻寻沙地上的泥孔,几个拨弄,蛤仔乖乖上手。
海参得到潮间带去找,要是运气够好,说不定还能找到一种红色小海鱼,清掉内脏,刨去鱼鳞,裹上粉油炸,那味道比咸酥鸡棒上好几倍。
幼幼的动作快,六点半不到,她把食材带回家,清清洗洗,汗水将她的头发黏贴在脸颊。
没空理,她开火,下锅,虽然做不出名厨料理,但她的手艺不错,家常菜绝对让人竖起拇指,称赞一番。
四菜一汤,嗯……锅底有点油,打个蛋、和上面粉,她把红萝卜刨丝,拋进去搅拌。
敲门声响起,她匆匆关掉炉火,跑到门口开门。
门外是季阳,他两道浓眉弯弯,开心得不象样。
“琇玟姊带苏妈妈去看病,你先坐着等她们一下。”
“那晚餐……我出去买点现成东西回来。”
“放心,饿不着你,再炸个萝卜饼,就可以开饭了。”幼幼笑说,她的颜面神经开过会了,决议出--在他面前,笑容不缺席。
“妳做饭?我明天会不会上电视新闻被采访?”他对她缺乏信心。
“吃我做的饭会上新闻报导?你以为记者太闲?”
“如果我们全体中毒、送进医院就会。”
“你看不起我。”
“没有,我只是……信心跑到关岛度假。”
“谢谢你的抬举哦!”朝他挤眉皱眼,她转回厨房。“汽水摆在桌子上。”她看见季阳提袋子上门,没多想,认定里面是汽水。
“我没带汽水。”季阳说。
“哦……”没带就没带,没人规定上这里吃饭要自备汽水两瓶。
“幼幼。”他一喊,幼幼转头。
“嗯?”
“妳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什么意思?”
“我带了礼物来。”
“琇玟姊马上回来,你可以直接交给她。”
“礼物不是给她的,是给妳的。”
“给我?我不缺东西啊!”
能吃饱、有地方睡觉,她的生活富裕得不得了!
“才怪,我觉得妳样样缺。”季阳拉起她的手,将纸袋塞进她手中。
带着怀疑,幼幼从袋里抽出东西,那是发箍和一套粉红色小洋装,顿时,酸涩涌上鼻子,人生中第一份礼物,来自“他”!
不敢想象的奢侈尽在袋子中,真是她的?她有资格收下?抬头,雾蒙蒙的瞳眸望住季阳。
“不要太感动,我是有目的的。”尴尬两声笑,他知道自己的动作太莽撞,一不小心,易伤小女生的自尊心。
“什么目的?”幼幼问,双眼仍然迷蒙。这个人,除了亲切体贴、除了爱当她的恩人外,他还想替自己做多少事?
“替我看好琇玟,别让其它男人追走。”他说得似真似假。
“琇玟姊不会被别人追走,她喜欢你,非常喜欢。”
说不出的难受感觉哽在喉间,幼幼弄不清楚感觉来源,略过直觉,要求自己尽心尽力,为季阳和琇玟扮红娘。
“妳的琇玟姊很受欢迎,我常回台北工作,万一有人趁虚而入呢?”他努力让礼物合理化,不希望幼幼被它们诱发自卑。
“不会的,我保证。”幼幼五指朝天。
“我成功了。”拉下她的手,他才不想她保证什么。
“成功?”幼幼不懂。
“我从妳嘴巴里拿到保证了,知不知道这意味什么?”
“什么?”
“意谓琇玟哪一天没想清楚,跟别人跑掉,妳必须当人质抵押在我身边,我怎么样都划算。”
说这话时,季阳没想过会一语成谶,更没想过自己的预知能力,绝对够上街头帮人模骨看相。
“没问题。”她情愿抵押在他身边,也情愿为他和琇玟姊的爱情做见证。
“要不要去试试新衣服?”
季阳鼓吹她,期待在她身上看见少女的青春。
“不要,新衣服会弄脏,我要等到重大节日才穿。”把纸袋抱在胸前,她匆匆回房,把它们压在箱底。那是她的心肝宝贝,生命中不多的善意。
再出门时,她拉起季阳的手,走进厨房。“我来教你炸萝卜。”
她不欠人,即使她可以给的东西不多。
开火,等油热,她拉起季阳的手握住汤匙,像教幼儿园小朋友一样,把萝卜面糊一匙一匙放进油中。
不久,萝卜面糊膨胀,鼓鼓的萝卜饼在锅中跳舞,兴奋的心情和幼幼一样。
“火关小,不时翻动,免得它烧焦,看起来丑丑的,就不好吃了。”
“妳比我想象中专业。”
起锅前大火,逼出油,迅速捞起,关上火,季阳欣赏着幼幼熟练的装盘动作。
“有没有开始崇拜我?”
“有,崇拜。”季阳夸张说。
也许是因为脸上疤痕,幼幼的朋友很少,她总是独来独往,没有人倾听她的心事、在乎她的情绪。
在各处,她习惯默默承受加诸在她身上的不公平,默默接受他人的鄙夷,一如那颗发育不良的小葫芦,默默在无人角落处生存。
假设小葫芦是幼幼,那么,她身边那堵墙出现了!季阳为她挡风挡雨,乐意在午后倾听她的心情,小葫芦有了知己,渐渐地,对未来,她出现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