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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滋味 第18页

作者:惜之

“知道小书的下落,为什么不告诉我?”冠耘拉住亚丰问。

“告诉你做什么?好让你再次出现,抢走小书得来不易的幸福?”这回,所有兄弟姊妹决定联手,维护小书的幸福。

“你怎么知道我会抢走她的幸福?因为你们心知肚明孩子是我的,就认定我会自私地将孩子带走?”冠耘又问。

“孩子是小书的,与你无关,至于你的问题,我必须回答你,是的,我们的确这样认定,因为对小书,你的表现自私到我们无法认同。”

“我和小书的问题不该由你们来决定。”

“大哥,人是经验的动物,你和小书之间,没有过任何一次经验,能让我们支持你,所以,我们认为她有权留住孩子。”一个盲人养大孩子,需要多少勇气毅力?他们绝不让大哥的出现,将一切破坏殆尽。

“你们全数投票站到她那一边?”

“是的。”

“为什么?”

“因为你不爱她,只想伤害她。”

亚丰的话让冠耘全身一颤,原来,他表现得比自己以为的更残忍,苦笑……全是他自找。气丧,他问:“她的眼睛怎么了?”

“对不起,我什么消息都不提供。”扶过渟渟,亚丰迅速离开。

“你们都错了。”冠耘自语。

五年时间足够他认清自己的感觉,也足够让他算清楚,无聊的自傲自尊让他失去多少珍贵。

如果小书过得平顺快乐也就罢了,他会衷心给予祝福;但她并不,上苍再次把机会交到他手上,他没道理不把握。

是的,这回他要赢回她,赢回两人的幸福。

风吹,菩提叶沙沙响起,他们的爱情,出现正向响应。

听说黄花风铃木开花时期,满树金黄,风一吹,瓣瓣鲜女敕落地,点缀满地主目春。

小书已经很久没见过颜色,中学的美术老师说过,她是色彩精灵,总能调配出最美丽的色泽。

可惜,她是赌运奇差的赌徒,花了八年,她赌输爱情,而短短十个月,她赌掉她的视力。幸好,这回她作了足够准备,为了孩子,她不能再出现半分闪失。

走出牧场,她一路到北部,以为离得远远的,便不再怀念。

找到住处后,她戴起墨镜,逼自己适应失去光明,她报名盲人按摩,要在最短时间内学会一项谋生技艺。怀孕七个月时,她正式失明。

也许她面容姣好,也许她手艺精巧,总之,找她按摩的顾客很多,生活不至匮乏。

另一方面,纪耕是个很乖的男孩子,他既敏感又聪明,从小他就比同龄孩子来得安静,所以熟识的老顾客,不介意她把孩子带在身旁工作。

这两个月,小书的生活更形改善,熟客傅太太新开一家按摩院,雇用了她,傅太太给的钟点比原先那家高两成,这对小书来说,是好事一件。

四点,小书拄起手杖,走着两个月来早已熟悉的路径,她要去接纪耕。

暗太太替纪耕找到附近一家有名的贵族幼儿园,透过傅太太的关系,纪耕和她的儿子小予成为同班同学。

才上学几天,纪耕就能拿着卡片告诉妈妈,他认得不少中文字,小书发誓,要赚够钱,让纪耕将她无缘念的书念齐。

“姜纪耕、姜纪耕小朋友,妈妈来了,请到校门口。”远远的,拿着麦克风的年轻老师唤人。

每次听到这个声音,小书习惯性扬起笑意。

她可以想象纪耕的快乐,他正从沙坑里爬出来吧!抖落一身沙,抓起书包,奔向母亲;或者,他正快速溜下滑梯,存了满肚子的话,准备告诉妈咪。

“小桦老师好。”

“姜妈妈,妳怎么知道是我?”老师诧异。

“我认得妳的声音,甜甜的,老师,妳很年轻吧!”

这些年,她学得最多的是与人应对,她懂得夸奖、懂得把话说完美,而且,讽刺的是,她居然是在眼睛看不见后,才感受到被人尊重。

“姜妈妈真会说话,慧慧老师爱死你们家纪耕,走到哪边都带着,四处跟人家炫耀,说纪耕是她的得意门生。”

“谢谢老师对纪耕的疼爱,我眼睛不方便,没办法教他太多功课,要仰赖老师们多帮忙。”

“放心,我们会的。”

和小桦老师交谈问,纪耕已冲到门口,他抱住妈妈说:“妈咪,嘴巴打开。”

小书照做,甜甜的糖果蜜了她的心。

“怎么有糖?”

“慧慧老师给的,我认识了五张字卡。”

“你好棒!可是,糖被妈咪吃掉,纪耕怎么办?”小书问。

“我口袋还有啊!”

才四岁,他就懂得对母亲说谎。低头翻翻口袋,他假装掏出糖、郑重地揉揉旧糖果纸,假装打开糖,然后假装含进嘴里。

这幕落入老师眼里,忍不住鼻酸泛滥,这种孩子,谁舍得不疼不爱?

“好了,妈咪要工作,跟小桦老师说再见,我们回去,好不?”

纪耕照做,他向老师比了个噤声动作,然后挥挥手。

“不可以,要抱抱才可以说再见哦!”

小桦老师蹲,把纪耕搂在怀里,伸手,几颗糖果送进纪耕口袋,同样地,对他做个噤声动作。

纪耕笑了,浓浓的眉弯成两道圆弧。

一路上,他有数不清的话要对母亲说——

“妈咪,上学很好玩。”

“是啊!小时候,妈咪好想上学,每天看着村里的小孩子去上学,心里真羡慕。”

“妳妈咪不给妳去吗?”

“我的妈咪很穷,养活我很辛苦。”

“妳妈咪不上班吗?”

“有啊,她很努力赚钱,可是运气不好,赚不到太多钱。”

“妳妈咪呢?”

“后来她工作太辛苦,去世了。”

纪耕听到这里,不再应话。

“怎么了,纪耕,怎不跟妈咪说话?”

“妈咪,我不想上学。”

“为什么?你刚刚说上学很好玩的。”

“我不上学,妳不要上班。”

小书懂了,多纤细敏感的孩子呀!她蹲,搂住儿子。

“纪耕,听妈咪说,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自己死掉,我知道没有妈咪的感觉很糟糕,我那么爱纪耕,舍不得我的小纪耕失去妈咪,你好好念书,将来长大当个有用的人,等你有能力,就能照顾妈咪了,好不好?”

“好,以后我上班,赚很多钱给妳念书。”

“一言为定!”

“我长大后,不要加班,每天晚上都陪妳。”

“好啊,我们一起看电视。”她在笑,两颗泪水偷渡,悄悄地自墨镜后面滑下。

“妈咪,不要哭。”

纪耕拿下小书的眼镜,用围兜兜擦去母亲的泪水。

“你弄错了,妈咪不是哭,是笑。”

接在“两颗”之后是“两串”,在儿子面前,她不用担心自己的眼泪是否刺眼,毋庸烦恼自己的哭相像谁。

“笑不可以掉眼泪。”纪耕说。

“谁规定笑不可以掉泪?”她丢出难题给儿子。

纪耕搔搔头说:“没有人这样啊!”

“我创新呀。”小书只能在儿子面前任性,除了他,再没人愿意包容她的任性。

“妳又在说怪话。”

拥住儿子。谁说她赌输了,失去一双眼睛,换得一个贴心儿子,是多么划算的事!

小书不知道,他们的举动全落入行道树后,那个黑衣男子深邃的眼瞳中。

小书不同了,她笑得自然真心,不再小心翼翼,以前只用头顶对人的她,也学会扬起下巴,态若自然。

苞在他们身后,冠耘近得几乎嗅到她身上的气味,没有人工芬芳,是自自然然的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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