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众人前列的项丹青,看见这名姑娘后也是傻得不能自已,然而姑娘飘忽的眼神却穿透过他,似定在遥远的地方。
十二年了,他们分别了十二年。
你一定要等我,一定。
十二年来,他心碎了几回?
好,我等你……
心碎著,他们再也没有相见的一天,即使他总是告诉自己,别丧气、别难过,明年的二月春他再回杏林,定会与她相遇……
那名姑娘踏著虚浮的脚步走出兽群,她伸著手在半空中,似想触碰什么东西,项丹青也伸出了掌,欲接住她探来的软手。
“不准伤害……伤害……”她缓步走近,再走近,可就在她的指梢将要碰到他的时,她双腿蓦地一软,朝前倾倒。
“袁姑娘!”
乍见她倒下,十二年没喊出的思念,在他双手及时托住她的身子时喊了出来。
不是作梦,不是幻觉!
这温度是真实的……这位姑娘,正是十二年来音讯全无的袁芷漪啊!
眼见项丹青抱著那名姑娘惊慌哀喊,在场者无不睁著大眼,哑口无言。
到底是出了哪桩葡萄事?
前一刻还和那两头兽拚个你死我活,而后又看见有名姑娘自兽群中冒出,再来就是现在这情况,项丹青抱著那名姑娘焦急嚷嚷。
苦唤怀中人却不得回应,项丹青急得将袁芷漪打横抱起,转身才准备要带她离开,可见到前排那黑压压的人马,他便焦急地来到于蒙面前。
“于大人,今天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它们,这位姑娘似乎病了,我得找个地方安顿它们。”
方才还咬定这些兽无人饲养的于蒙,在见到项丹青怀里人时,惊愕万分。
“你要带这些兽回去?”于蒙看著那两只浑身是血的兽,虽不改戒心但还算安分地跟在项丹青脚边,可想起它们方才咬人的情况,于蒙还是无法宽心。
“它们方才只是护主。”他就说了,它们不会随意伤人,八成是因为袁姑娘现体情况极差,加上方才将士们百般阻挠还扬言杀兽,它们才会奋力一搏。
“这姑娘真的是这些畜生的主子?”
于蒙话一出,立刻引来狮与虎怒咆,见这两兽龇牙咧嘴似要发狠,众将士又害怕地直后退。
“别生气,他是无心的。”项丹青朝脚边两兽安抚。
听他这话,它们果然又收回利齿,勉强收起怒气,可眼中放出的狠光依旧。
见这些兽果真听得懂人话,方才力搏这两只猛兽的将士们,皆感震愕。
既然这些兽听得懂人话,那他们刚才拚死拚活的和这两只兽抵抗,到底是为了什么?
“于大人,你帮我个忙,派弟兄们去安抚百姓,我尽快把它们带回府里。”
“那……你自己要小心啊,丹青。”
与于蒙仍不放心的目光相视,项丹青仅是一笑,摇摇头后拥著意识不清的袁芷漪,领著兽群自将士们开出的道走去。
“来,跟我走,我带袁姑娘回去,这里是西京可不是杏林,由不得你们乱闯,若你们想要找个地方打滚晒太阳,我那里地也够大……”
在众人目送下,项丹青一面抱著袁芷漪离开,一面与兽交谈,这景况让旁人看得傻愣在当场。
他们这个将军,什么时候习得与兽交谈的仙术了?
第五章
夜里,万家灯火一盏一盏地点亮。
项府中,仆人们忙碌穿梭著,他们手中各提著一只红灯笼,分别去长廊、屋檐下挂上,而在这些仆役的身后,立著一名老者。
“快啊,天都黑了大半,灯再不挂好我们今晚都得模黑走路啊。”
吆喝的老者顶上无发,眼角旁有几块老人斑,身子骨瘦得好似风吹就散,兴许是嘴中好牙没剩几颗,他说起话来总比常人还要含糊、还要慢。
这人便是项府总管,是项古流自战火摧残的村庄所救回的老人,名日项凯。
今天夜色黑得快,项凯比平常时间还早些的吩咐仆人们点灯,他老人家身子骨没办法做活儿,只好在后头指派他人做事。
眼见这里灯点得差不多,项凯正要唤著大伙去其他地方挂灯时,远方长廊忽地奔来一道身影。
“项老,项老!不好啦—”
小厮项甲边跑边喊,一只手还慌张地朝项府大门指去。
“啥不好?我好得很!”项凯顿时回头,朝项甲怒声疾呼。“你们总说我老了痴呆啥都记不好,胡说!我今年也才二十岁,年纪轻——”
“不是啦,项老!”项甲心急地攫住他,一把拖起项凯的臂膀将他拉走。
“是主子,主子他不好——”
“什么?!”项凯大惊,急忙甩开项甲的手。“你别乱说话啊,少爷他年纪轻轻有啥不好的?他又不像我人老会痴呆,身子骨和脑袋都好得很……”
项甲无奈地对天翻翻白眼,懒得听项凯唠叨,对于他一会儿说自己年轻,一会儿又说自己痴呆的诡异行径已司空见惯。
项甲懒得解释,干脆拖著项凯去大门那里,一切就能说清。
“唉,别走这么快,虽然我人还年经,可最近老是走几步路腰就痛啊……痛痛痛痛,就跟你说走慢些……”
项凯一路哀呼,穿过长廊、院落,这会儿终于走到项府前厅。
按著酸疼的腰杆,项凯嘴里仍咕哝几句哀叫,待他抬起老脸朝前厅望去时,不明所以地看著那头数十名仆人像快抖散骨头的模样,全都挤成一团,脸色惨白,牙关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
“你们全抱在一块做啥?”
厅前的仆人们没人吭声,仅用那闪著水光的两目与项凯相视,他回头想问问项甲,却发现项甲已窝囊地躲到他背后。
“项老。”
听到有人叫,项凯于是又谓回视线,看向府门。
爱门那里灯已点上,项凯可清楚看见项丹青人就在前院,脸上挂著苦笑,他怀里还抱著个姑娘,姑娘脸色苍白,双眼闭合。
项凯看得呆了,宛若石像般定在那里不动。
然而,真正让他看呆的不是项丹青怀中的袁芷漪,而是那些、那些……
“项老,你说这该怎么办?”项甲闷闷的嗓音自后头飘来。
向来不近,让人以为他喜欢男人的主子竟然带个姑娘回府已够让人吃惊,没想到主子还带著一群野兽回来,其他的姑且不说,光是看看那立在兽群前的两头猛兽,它们浑身浴血,看来凶狠至极,可把大伙吓坏了啊。
数道求救目光全都投在项凯身上,可项凯仍是直挺挺站著,什么话也不说,半晌,就见他两眼一翻,身子僵硬地往旁栽倒。
“项、项老?!”
在项凯昏倒的同时,蹲在棕狮身旁的大虎猛然发出令人惊怕的虎啸,厅前紧抱成一团的仆人们闻此兽咆,终于忍不住放声惨叫。
“救命啊啊啊啊啊——”
见家仆们仓皇逃命,项丹青深感意外,眼睁睁地看著他们朝长廊方向狂奔,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
“喂!别走啊,你们好歹留个人下来,喂——”
仆人们只顾著惨叫,且极有默契地齐往同个方向逃命,有几名壮汉则是负责架走昏厥的项凯,一转眼,刚刚还热闹的前厅骤然陷入冷清,除了依稀可听见的呼救声渐去渐远,现下的余音,便是自厅前呼过、卷走飞沙落叶的风声。
少顷,项丹青略感无奈的往旁睨了一眼,看著那正慵懒地以前爪搔搔颈窝,把一群人吓跑的肇事者。
这呵欠打得还真是刚刚好……
才无奈地睨视大虎,项丹青怀中的人骤然发出细微低吟,他惊得扬高两眉,注视怀里的袁芷漪。
袁芷漪敛紧眉峰、低声吟喃,一手按著发疼的额际,那双紧闭的眼眸下一刻倏地睁开,与他四眸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