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地一声,埋头算帐的赵世熊手指一僵,脸上带点窘意,王灿见状,笑拍了拍他肩膀几下。
站在店门口刚招呼完客人的棠四草两手拉着颈上白巾,听见柜台那儿传来一阵足以撼天动地的熊咆,她骇得心口急跳,连忙回首,便见赵世熊正掐着王灿脖子不放,凶狠的神情活似要把他生吞入月复。
“哎哟喂,小四草欸——”
嚷声伴随一只枯瘦老手而到,棠四草不及回头,老者手指就先捏她柔软的两颊几把。
“许爷爷。”她笑咧咧的,圆脸由着人捏啊揉的。“你老人家又来这里跟灿哥他们聊天啦?”
“是啊,反正在家里闲着没事,不如来这里串门子。”
“许爷爷……”见老人仍捏个不停,她苦笑,口齿不清的说:“你这样捏着我的脸,有点难说话。”
许老翁呵呵笑着,仍在蹂躏这颗白馒头。“小四草,你是悦人客栈里的头牌嘛,我不捏,后头进来的客人也会手痒,多捏几把可以沾点喜气啊。”
棠四草跟着他呵呵笑,心里暗自叫苦,可看他老人家开心,她也不多说什么,只好等他捏得尽兴后罢手,许老翁笑着走进店门,她则是揉着被捏红的脸颊,替那群专程来闲话家常的老顾客沏茶。
她也不知为什么,每个上客栈的人总喜欢先捏她几把,或是揉揉她的脑袋再进门,简直就像例行公事,好像她是财神,多模几下钱就会赚得多。
唉,罢了,反正被捏几下也不会少块肉,再者看大夥捏过她的脸后心情都会特别好,那她免费提供一点乐趣,也算是做桩好事。
想到这里,小圆脸又堆出愉快的笑花。她极度乐天,不怕天塌、不怕地陷,只要快快乐乐的活在当下。
片刻后,沏好茶,棠四草便端着茶水等物送到王灿他们那桌。
见到她来,众人皆是笑容满满,尤其是王灿,他难改小白脸恶习,调笑道:“小四草真贤慧,让灿哥娶你回去当老婆如何?”
王灿痞着嘴脸觑她,棠四草则是捧着茶盘愣笑,还不待她做何反应,一群怒火窜生的男人已先替天行道,人人巴他一掌。
“你这小白脸去外面骗黄脸婆就好,连小四草都敢骗,还叫男人吗?!”
“当心你被世熊当下酒菜!”
望着他们打闹,棠四草陪着笑,反正大伙是打着好玩,王灿也是说笑,她一点也不惦记在心。
男人们闹了半天,终于兜回正题,小愣子看着她笑问:“小四草,想不想听啊?”
“听什么?”
“江湖大事啊。”
方听江湖二宇,棠四草的眼睛随即瞠圆,兴奋入座。
“想想想,我想听!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吗?”
在旁喝茶润喉的朱荣放下杯子,拈起茶点便往嘴里送。“还不就那回事,武林至尊佘长泰隐退,项将军因此出京嘛。”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棠四草皱皱眉,不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佘长泰是六道派掌门人,前阵子因年事已高故而隐退,在他门下出了许多人才,可她还真不知道项将军跟六道派有渊源。
“小四草,你不知道?”王灿嗑着瓜子,看她那张傻脸就知道她不懂。“佘长泰卸位后武林至尊位子就空着,江湖各门派群起相争。有件事你们听过没?烈鹰门和武剑庄对决,却反被毒皇帮的人坐收渔翁利,决战那天两方人马都拉得一裤子。”
“不止这件事,素袖君和元极霸刀都以高风亮节闻名,可为了争东岳第一的名号,竟都使出阴招插对方鼻孔,听说素袖君现在鼻孔大得可以各塞五把葱了。”
“项将军就是因为这些事才奉诏出京平乱,可他这一出京,我们就槽罗。”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说到最后还摇头感叹,棠四草默默颔首,颇能明白他们心中忧虑。
项丹青在西京里被视为灾祸克星,小至偷窃、大至杀人,事情交给他总是万无一失,他在百姓心里十足十是个大英雄,可是大英雄也总有踢到铁板的时候。
“项将军前阵子不是奉旨抓凤求凰吗?”棠四草抓抓头,忆起这则御诏。
“咦,是耶。”经她这么一提,小愣子也想起了。“怎么人还没抓到,却反被派出京了?”
“凤求凰嘛,小毛贼一个,项将军才不放在眼里。”
“区区毛贼才没本事和他打成平手吧?他们那回在醉云楼打得可厉害了哩。”
“恐怕凤求凰本事不容小觑哪……”
“既然本事不容小觑,还能和项将军打平手,他的师门应该不会是什么小门小派吧?”
“嗯,可也没听说过他是哪派后辈啊。”
“我说啊,他该是靠脸吃饭的小贼,顶多是偷了钱懂得分我们穷人一杯羹罢了,他之前不还差点闹翻司徒公子与苏府千金的亲事……”
男人们转移话题,谈到凤求凰话匣子更是关不起来。
棠四草听着他们说话,愈听愈觉得凤求凰好神,脑海里不断盘旋着那三个字。
凤求凰,这人人口里说的风流雅盗。
她是常听姑娘提起皇榜第一的美男子司徒沄玥,毕竟他不像凤求凰那般来无影去无踪,只要到西市逛逛,都有幸一睹美男子风采。
可凤求凰就不同了,他是盗,见过他的人只有富家千金或贵妇,相貌俊美又神秘,还会武功,莫怪会击败司徒沄玥雄霸皇榜一时。
唉,想着想着,她也好好奇他长什么模样。
江湖这玩意儿,真是复杂又令人着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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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集里,人潮汹涌,这地方不像东西市般繁荣富有,倒是寻常百姓卖的鸡鸭鱼肉菜摊子挤在巷道两旁。
算命的神半仙挂着“铁口直断”的招牌在树荫下跷二郎腿纳凉,隔壁的豆腐西施卖的豆腐难吃,可还多着男人排排站,穷书生正在挥毫作画……
“姑娘,买字画?”
“啊?”棠四草背着竹篓,站在宇画摊前盯着人家执笔,听这一问,她愣愣地瞅着对方好一会儿,才傻笑的摇头,说声抱歉后便离开。
差点忘了自己是奉赵叔之命出来买菜,怎么一看到新鲜玩意儿就凑过去了?
耳边听着两旁摊贩的吆喝声,棠四草走着,偶尔张望看看哪家摊子投己所好。
晶亮的眸子怱而一瞥,发现王老五卖的大白菜颗颗饱满翠绿,她兴奋地挤进人群中,和那些抢菜抢得特别凶的三姑六婆争拿几颗大白菜。
身后背着大竹篓,做什么事都不方便,加上棠四草个子小,硬是要跟那些妇人抢菜自是吃足苦头,不过是买个菜却活像在打仗,她弯着腰,头顶上还有两个婆妈正为几株葱大吵特吵,口水喷得跟雨一样在她眼前直直下。
“二十颗大白菜只需五文钱!五文钱!这种行情价哪儿找?今天不买以后就找不着啦!要买要快,要买要快啊——”
五文钱!
这一喊可不得了,三姑六婆立时停止争吵,发亮的眼直盯着堆得如座小山的大白菜,蹲在下头的棠四草则是无语哀叹,她一手扶住前额,心知等会儿有场硬仗等着她打。
丙不其然,暴风雨前的平静没维持多久,那群三姑六婆倏地像浪潮一拥而上,棠四草窝在底下像只无助小兔子,听着头顶上阵阵叫骂及争夺,她把脸埋在别人腿边,脑袋偶尔还会遭殃的被灌拳或巴掌,且总是挑在她的手快模上大白菜时。
被人恶意打着,她着实有无语问苍天的悲哀。
她不过是来买个菜,为什么会像打仗般艰苦?太平盛世都不知道几十年了……不管了,她得为了这五文钱的大白菜拚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