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事态紧急,他没法像傍晚送饭给她时那样顾及她的意愿,什么君子跟绅士风范都被丢在一边,他拿出她给他的备份钥匙,自行开了门就进入。
连房门也来不及敲,他开门直冲进她的香闺,就看见她抱著肚子,一个人倒在床上哭,呜呜咽咽、状似痛苦的哭著……
“姚姚?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黎雅然大惊,平日的儒雅斯文样全不见,风度仪态也不见,此刻的他只是一个焦急担忧的平常男人。
“走开……”她推开他,不愿让他碰触,尤其现在正哭得兴起,根本不想被他打断发泄中的情绪。
“别这样,哪里不舒服,你说,我好想办法处理……不!不!不!我先打电话叫救护车,你别动,我叫救护车……”
“你发神经啊,叫救护车干么!”她懊恼,忿忿的擦去眼泪,那种想好好哭一场的情绪被打断了。
“你?”他看著她,脸上的担忧极为明显。“你不是肚子痛,”
“哪有?我的肚子只是饿,还没饿到发痛的程度。”她误会他的意思。
“肚子……饿?”黎雅然表情怪异,一时之间,心情还没办法从方才那极度忧虑的状态中抽离。
“对啊,我肚子好饿,我好想吃永和豆浆。”她哭丧著脸,可怜兮兮的样子配上她骗人用的柔美外表,看起来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原来……原来只是肚子饿。”没想责怪她肚子饿有什么好哭的,他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什么『只是』?”她怪叫一声,抗议道。“我肚子好饿,饿得好难过,尤其想到,我跟宝宝真可怜,家人都不在身边,天气这么冷,没人关心我们有没有穿得暖,就连半夜肚子饿都没人管……”说著说著,她又想哭了,方才悬在眼眶边未尽的泪掉了下来。
“别,你别哭啊!”他手忙脚乱的为她擦泪,拥著她轻哄。“怎么会没人关心、没人理会呢?就算不是你所认定的家人身分,可我绝对是关心你们母子的,晚上我没过来,是我误以为你还没消气,为了不影响你的情绪,所以没敢下来打扰你,绝不是放著你们不管,相反的,我还怕你气得就此不跟我联络,你想想,刚刚你一通电话,我不是马上赶下来了?”
他不提则矣,一提她又觉得难过。
“我不想打的……”哭丧著脸,她自责得极明显。
“怎么了?”他诧异她的说法。
她觉得难堪,又觉得不吐不怏,沮丧道:“我不该打给你,可就是忍不住。”
“为什么不该打给我?”他乘声问,直觉觉得这问题很重要,但因为本身个性使然,因此他依然不疾不徐,没表现出任何咄咄逼人的急切感,就维持他一贯的恬淡温和。
这要她怎么说呢?
她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说明那种不愿打扰他、让她自觉依赖他的感觉。
一向,她都自认是个独立坚强的人,无法想像自己会软弱到要依赖某个人。可她刚刚真的就是那种情况,理智让一时的孤寂感给打败,在她发现做了什么的时候,她已经拨了他的电话,就算在第一声铃响后因为理智的回笼而挂上电话,但那也掩盖不了她做过的事情。
她长长的沈默说明了她的不愿回答,黎雅然并不想逼她太紧,他怜惜地模模她柔软的发丝。
“算了,我不问就是,饿了吧?”饥饿会使人胡思乱想,他决定先喂饱她。“楼上有牛女乃,我去热一下,你先喝点牛女乃,阿姨熬了滋补的鸡汤,我顺便热一热,等会儿送下来让你填肚子,还是说你有特别想吃的东西?”
他很民主,就算是这时候也以她的口味为优先考量,而她,因为他这一番体贴,方才那一阵对自我行为失序的懊恼转为折磨他的任性。
“永和豆浆。”她点名,刻意的点名。
“好,那你等等,我去买。”他无异议。
“不是你想的那个永和豆浆。”知道他误会,她重新说明。“我讲的不是街角那间名为『永和豆浆』的店,是开在永和地区那边的一间豆浆店。”
他一楞,因为“永和”这个有些陌生的地名。
“我想吃那间店的豆浆跟现做小笼包。”她说。
“我记得街角那间也有卖一样的东西。”他若没记错的话。
“不一样,做的口味不一样。”她坚持。“我就是想吃永和那边做的永和豆浆。”
“永和那边的吗?”他确认,惊讶孕妇对味觉的挑剔。
“对!就是永和那边的。”就算心底有一些些懊悔折磨他的行径,她也不愿承认,以为他修养再好,这种鬼天气要他如此奔波,就算不责备她,他多少也会有几句怨言才是。
可是他没有!
他模模她的头,像在对待小朋友样,宠溺地笑笑。“没关系,我去买。”
因为这一笑,寒夜中,她只觉得一颗心险些要融化去,因为他百分百的体贴与包容而融化。
明知道情势复杂又紊乱,对他,她不该动心、不该动情,可是她没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不像一般的男人、也不是一般的男人,对他那百分百温和、如三月春风般的温煦性格,她再怎么冷硬起自己的心肠也无法相敌。
就像现在,因为他的气度,她无法不为其倾倒,一颗心也因为他始终如一的体贴而融化,不论先前她多么努力建造出厚厚如城墙般的心理设防,可因为他这时完全包容的一个微笑,那些见鬼的自我坚持与防卫便尽数撤防。
对他,她无话可说,觉得自己被打败,彻底的被打败了。???
不顾此刻时间与空间的困难,大半夜的,黎雅然踏著夜色、迎著寒风出门去。
姚芷君早反悔了,也不只一次的试图阻止过,但他笑笑的硬是不让人阻止,先张罗了点垫胃的食物给她后,拿著跟她问来的地址,衣服还是没换,睡衣外头罩著风衣便出门去了。
目送他出门,那满满、满满的感动很快就变了质,姚芷君内疚、自责。
带著一床轻暖的羊毛毯,她窝在沙发上等他,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到一个钟头,随著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糟!现在治安这么不好,就算他一个大男人,夜半三更出去也是有其危险性,尤其他又是坐计程车,到永和这么长的路途,若是运气不好,那计程车驾驶怀有恶心,那怎么办?
这一长路上多是下毒手的机会,他可以说是防不胜防,若是因为一份愚蠢的豆浆跟小笼包害他发生意外,她的良心怎么过意得去?
姚芷君越想越多,她不想、也不愿他遭遇任何意外,可是如果真有什么意外发生的话……
因为不安,她开始往最不堪的方向联想去,越想越心急,一假设到孩子未出世就失去了爸爸,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宝宝……对不起,爸爸要是有了什么万一,都是妈妈害的,对不起……”自责与浓浓的哀伤淹没她,她难过得太专心,以致没听见开门声。
黎雅然一进门,就看见她窝在沙发上,抓著被子伤心泪流的可怜模样。
“怎么哭了?”他慌忙赶到她身前,所有的知觉让她的泪牵引著,一颗心为此感到疼痛不已。“别哭,你别哭啊!”
“你回来了?怎么这么久,怎么这么久?”泪眼迷蒙的看见他,她开口,埋怨的语气没有凶、没有恶,娇甜得像掺了蜜酒似地让人醺醺然。
“抱歉抱歉,我已经尽量请司机开快一点了,但路途实在有些远……”他微愣,无法言语,因为她突如其来抱住他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