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蕾,是我。”他伸出手想让她明白危险已经过去,此刻有他在,再也没有人能伤害她。
但是浸婬在被追逐的恐惧感当中无法自拔,理智尽失的史嘉蕾本能的抗拒:“不要!不要伤害我,拜托!”
徐秀岩沉默了,不敢贸然上前。
他不怕被她攻击,却害怕自己的碰触会令她留下不良印象,与之前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重叠,只好心急又无助地守在一旁,看她像失心疯般,驱赶着不存在的人。
他发现她右手的石膏有被尖锐东西划过的痕迹,衣服上沾满泥土和草屑,嘴角还有血丝……看了只是让他后悔没有狠狠揍那群丧心病狂的年轻人一顿。
偏偏,他无法不去看!
史嘉蕾突然打开车门,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怕她伤害到自己,徐秀岩赶忙追了过去,但反而让还沉浸在恶梦中的史嘉蕾更加狂乱。
原本不敢太靠近的徐秀岩,眼看她脚步踉跄随时都会摔倒,只好快步追上去,一把抓住她。
“放开我--放开--”史嘉蕾以为又被那些企图伤害她的人给抓住,拼命挣扎。
徐秀岩紧紧抱住她,不断呼唤她的名字,一次比一次大声,一次比一次忧心,直到抖个不停的史嘉蕾渐渐听进了他的声音,感觉熟悉的体温,才慢慢停下抵抗。
“秀……岩……”她虚弱的开口。
徐秀岩立刻松开手,审视那对逐渐清晰的眼。
“没事了。”他说,却无法扬起能够欺骗她相信的温柔笑容。
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没事,教他要如何自欺欺人?
史嘉蕾迷惘地望着他,喃喃开口:“有人……”
“没有了。”他连忙摇头,“只有我。”
他发现自己懦弱的不敢去问她发生何事,怕她一想到就会难受。
“有……他们在追我……”她神情迷蒙,却很坚持,“他们说我是怪物……他们想看看怪物长什么样子……”
“你不是!”徐秀岩低吼。
眼眶浮上一层水雾,小嘴颤抖的微张,气息气促,史嘉蕾抖动的手试了好几次才抓住他的衣服。
“他们想抓住我……”眼泪终于滴落下来,她看着他眼底盈满焦虚和惶恐,“他们扯开我的衣服,只为了看我有多丑……”
他们那么做,只为一时兴起,想看看她有多丑,丑得多不可思议……只是那么无所谓的原因啊……
为什么有人可以为了自己高兴就去伤害别人?
为什么在他们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没想过别人受到的伤害有多深?
徐秀岩看着她越说越怨恨,怒意和懊丧,以及逞强侵蚀了近来重拾笑容的她,让他的努力霎时白费。
他可以看见在她身上重新燃起的火花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不解、挫折和绝望。
“只是想看我有多丑而已……”她不断重复这句话,神情空洞漠然,眼泪却没有停止过。
而他,只能抱着她,什么忙也帮不上。
章子远跑完某位综艺大哥儿子的女朋友的新闻后,回到公司,发现几名跑不同线的同事聚在一起,正热烈的讨论某件新闻。
基于记者“受凑热闹”的职业天性,他也凑过去。
“怎么了?聚在社会线这里,又有什么骇人听闻的谋杀案吗?”他问。
若不是“重口味”的案件,要让一群同事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聊着,实在很困难。
“小章,你眼睛利,快过来看看这张照片有没有作假。”离他最近的同事把他拱出来,指着桌上列印出来的照片问。
“这什么?又是网路恐怖照片的热门点阅?难道YOUTUBE上没有影片吗?”章子远瞥了一眼,挤眉弄眼道。
拜现在网路发达之赐,过去的照片不比现在的,照片又不比影片来得吸引人,这是报新闻的铁教条。
“明天要上的新闻,四男一女的凶残大学生,在宁静安详的山上猎‘人’的骇人听闻。五个大学生听说民宿附近有一间鬼屋,里头住了个全身用人皮缝合的怪物,就像美国YA凶杀片的情节一样,于是决定前去探险。谁知道好死不好,真让他们发现‘怪物’的踪迹。没想到怪物不会杀人,还非常弱小,于是一群年轻人展开疯狂的猎人行动。”
“说是怪物,听说不过是个身受重伤的人,也不是用人皮缝合,而是手术后的缝线痕迹。结果被当地人讹传讹,才会引起那些年轻人的兴趣。”亲自跑了这则新闻的记者说。
编辑播放大学生拍下的追逐和施暴的短片,说:“看时间,他们应该是拍完后,马上藉由手机网路上传到YOUTUBE,现在点阅率正持续增加。”
“这种影片比我们报的新闻还要可怕真实一万倍,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有人感慨的说。
“就是说,现在的年轻人说好听点是血气方刚,实际上我们采访过多少新闻,那已经不能用年轻气盛来形容,根本是道德沦丧了!”
“这个人也真倒楣,不但受了伤,还被这群无冤无仇的大学生欺负,简直是雪上加霜啊!”
章子远没将同事挞伐社会乱旬的话听进耳里,反而在仔细看完照片和短片后,惊呼道:“那是史嘉蕾对吧!影片中的那个人一定是史嘉蕾!”
编辑闻言,新闻雷达立刻竖起来,“你说那个被称作‘人皮怪物’的主角是史嘉蕾?!”
“好啊!‘人皮怪物’这个标题下得可真贴切!”有人趁机拍马屁。
章子远移动滑鼠重新点开影片,“虽然他们刻意拍她侧脸的伤痕,但有几个画面有拍到正面……你们看!虽然鼻梁有点歪,不过只看没有疤痕的左半边脸,不就是史嘉蕾吗?”
几个跑政治线的记者先放弃,而主跑社会线的记者虽然拍过史嘉蕾的车祸现场的照片,但对她并不熟,最后还是跑影剧线的记者看了好久,才半信半疑地说可能是。
“不是听说她出国治疗了吗?”
“哎呀,经纪人说的话怎么能信?”
“但是她的经纪人不也出国去了?搞不好真的是一场误会,只是侧脸有点相似而已,对不对,小章?”有人转头问章子远,却已经不见他的踪影,连同那几张照片。“咦?小章人咧?”
其他人异口同声回答--
“一定是又去追史嘉蕾的新闻啦!”
满室漆黑更胜以往,别墅又恢复到刚开始的死气沉沉。
史嘉蕾把每一面镜子都打破,电视也一样,每一扇窗户都用封箱胶带和窗帘紧紧黏合住,然后把自己反锁在主卧室里,不许其他房间开灯,仿佛想彻底与世隔绝。
--彻底的,远离伤害。
新伤旧伤集于一身,但没有一道伤比得上心里的伤来得更痛。
那一晚,主卧室不断传来哀哀戚戚的啜泣声,徐秀岩的手几度握住门把,几度打开锁,几度入内,几度被赶出来。
他几度开口,她几度以死相逼。
到头来,连他,她都不愿再见,甚至连声音也不想听到。
那一晚,他听到她的心渐渐死去的声音。
握紧早已错过时间的机票,徐秀岩揉成一轩扔进垃圾桶里,心里有了一些计画。
好静……
仿佛身处在大海深处那般安静,却没有浮潜时悠然徜徉的感觉。
不,那不是大海,反而比较像是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洞。
以前她曾称说那是爱丽丝的黑洞。在演艺圈这个大染缸里,她跌下这个洞好几次,虽然每次都是令人痛苦的事情,但洞里却有好多花花绿绿鲜艳的东西,就像爱丽丝梦游仙境时跌落的地洞一样,酸甜苦辣都有。
每一次,她都以为自己跌得够深了,但是当她猜想自己已经跌落谷底时,却又发现继续失控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