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廉欺世和严长风偶尔来看雷观月时,想尽办法替他带进来的,而且每次他们都不忘带那些汤来给他喝。
“请夏大人就睁只眼闭只眼吧,如果你还希望我能活着接受审议的话。”雷观月的语调一如往常的傲慢。
“所言甚是。”夏?实走近铁栏杆,“雷大人可知道自己为何会被列为重刑犯?”
“犯罪就是犯罪,我不认为罪犯的等级越低,就代表不用对自己做的事负责。”雷观月不疾不徐地说。
祖母说过,要犯罪,就要有成为罪人的打算,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被归类在好人的日子来临。
不是不怕报应,而是有自觉。
“听来,雷大人是个明理之人。”
“如果明理,又怎会犯罪呢?”雷观月泛起讪笑。
“是人都会有犯错的时候。我办过许多弹劾案,不少是背后有不可向世人摊开的原因的案件,依目前我们所掌握的线素,雷大人似乎也是其中之一。”
“既然夏大人办过许多弹劾案,更不该对所谓‘不可向世人摊开的原因’起恻隐之心;如果每个审官都对偷儿家里有老小要照顾,走投无路之下才起歹念偷东西的案件宽容,那么王法形同虚设,犯人终究是犯人,不该选开律法的制裁。”雷观月的话完全没有替自己说情的意思。
也许会死在牢狱中,但他想赌,赌这次的劫难是个转机,让他能彻底离开朝廷。
“确实是不该。”夏?实赞同他的话,然后忍不住叹了口气,“雷大人如此义正词严,在下也不好继续试探,就直说了吧!吾等需要你帮个忙,帮忙揪出冯大人的罪证,定他的罪。”
雷观月心头猛一抽,全身凉了一半。
冯守夜,那个给了他机会从太平公主党羽月兑身的大人,当朝的门下省长官,侍中,官拜三品。
自太平公主党被剿,他一直是依附在冯守夜的庇荫下。
对冯守夜,要说感激很难,但他绝对是个令人畏惧的角色。
“不管怎么说,这应该是你们的工作。”他拒绝帮忙。
冯守夜不可能会败,原因在于他太过小心谨慎,城府之深,无人能敌。位居上位,还能保有廉洁之名的大概也只有他了。
那并不表示他真的干干净净,而是他总有办法抹去任何不利于己的存在。
雷观月始终认为自己被抓了之后,先有动静的应该是冯守夜,等了好一阵子,一点音讯也没有。无论是冯守夜本人或者他身边的人,都像销声匿迹了般。
难道……冯守夜打算抓他当替死鬼?
“雷大人只要出面作证,提出冯大人贪污的证据,在下可保雷大人平安出去。”夏?实提出实际利益。
依他的经验,这类贪官对利己的事总是难以抗拒。
孰料,雷观月满脸讥诮地问:“那么,你可以保我的家人平安吗?”
如果他抖出冯守夜的底,出事的会是在外面的廉欺世和严长风,还有他尚未出世的孩子。
如果他们以为“从实招来”就是所谓的正义,那么被认定为邪恶的一方亦无妨,他仅是个连保护身边珍惜事物都显得捉襟见肘的人。
夏?实皱起眉,“雷大人的意思是,如果你出面作证,冯大人会对你的家人下毒手?”
“我从没说认识冯大人,更不懂你在说什么。”雷观月不承认也不否认。
以前失去祖母的痛,一次就够了,这次,他不会蠢得一错再错。
苞冯守夜对抗,他玩不起!
夏?实又叹了口气,“如果雷大人不愿意的话,将会被列为本次案件的最重刑犯,交由御史台、大理寺和刑部三方会审。”
“这是威胁?”雷观月倨傲地问。
“只是希望雷大人能配合调查。”
“配不配合,如果是以能不能让你们满意做为评核的基准,我可能永远都不是个配合的人。
“那……还真是可惜。”夏?实似乎叹气成习惯了。
雷观月高傲地哼了声,不再理会。
“我会再来的。”夏?实只好暂时打退堂鼓,在离去前留下一句。“雷大人如果有家人的话,难道不想出去和他们团圆吗?”
团圆?
所谓的团圆是得留着命,如果有哪一方没有命的话,永远也无法团圆。
他虽然对廉欺世保证自己会被放出去,其实是为了安她的心才说的,能不能出去,又岂是他这个被关的罪犯能决定的?
也许这次,他真的出不去。
第8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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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节转眼间推进九月。
贪污案的审议却迟迟没有进展,仿佛打算一辈子把那些官员关在里头,不放他们出来。
虽然不是常常,廉欺世和严长风总是努力买通狱卒,想尽办法见雷观月一面。
案件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月,看似没有进展,小道消息倒是在百姓间传开来,无论有无真实性,到市集去绕一圈,一定能得到许多情报。
“廉姑娘!廉姑娘!”
不曾在人前大喊的严长风一路从西市嚷了回来。
笙歌对这叫嚷不感兴趣。
而没人陪,已经学会一个人下棋的廉欺世听见他的叫嚷,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
“怎么了?”
“听说昨晚密审,今天傍晚前会公布部分官员的惩处办法,也就是说会有许多人可以出来了。”严长风把听来的最新消息,一古脑地告诉她,深怕漏说了哪项。
“那些朝官不都是待罪之身,怎么可以出来?”笙歌在旁听了直皱眉。
“因为人数太多,朝廷不能一直闹‘官荒’吧!于是对部分情节较轻,画押承认贪泻、有悔意的官员们从轻审理,不贬官,不降职,但将由御史台监察,全数追回所贪污的部分。”严长风的消息来源不止西市,两个多月来,他几乎跑遍整个长安,到任何可以打听到消息的地方去。
“简单的说,是一种给糖也给鞭子的作法。原谅接纳他们,把他们留在朝廷就近监视,又要讨回贿银,这些有前科的官员以后行事必定会小心谨慎些,无论是否真心悔改,至少不会再轻举妄动,形成一种制约……当官还真是麻烦。”笙歌伸手按着廉欺世的肩头,逼她重新坐下,怕她只要听到雷观月的消息便太过激动,总有一天会把孩子提前跳出来。
严长风挑高了眉,难得正视她。
“想不到你还挺有脑的。”
笙歌忍不住哂笑,“那有什么?不过是解释你的话意而已,不是三岁孩童都会嘛!”
“他也是其中之一吗?”廉欺世打断他们的斗嘴,满是期待地问。
严长风又瞥了笙歌一眼——不屑的一眼,才说:“不知道,我们快到刑部去看看!”
“快走吧。”廉欺世又从椅子上起身。
笙歌连忙跟着,神色严肃地唠叨,“小世,我只说一次——好吧,我确实不只说过一次,这次就当最后一次好了——你再继续这样挺着肚子蹦蹦跳跳,哪天孩子在大庭广众下掉出来,我也不会太惊讶。”
“不会的,我都有在注意。”
“注意雷观月何时会出来?”笙歌讽刺地问,又很快自答:“是啊,你一直都很注意。”
“好啦,我保证不会继续跑跳,而且绝对会好好抱着肚子走路。”她挥挥手,朝大门走去,健步如飞的背影看不出是个孕妇。
笙歌只好跟了过去。
这一阵子她都跟在廉欺世身边,实在担心她太过粗鲁的动作可能会伤到自己和孩子,尤其掐指算算,都快临盆了,孩子何时出世都不令人惊讶,身为母亲,廉欺世却还一点自觉都没有,教人如何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