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时间,再过不久阮总管就要醒了,还是请杜公子再等等吧。”
笑眯了眼,杜晴春用方扇遮住嘴,“告诉符大人,我只等到这杯茶喝完,在那之后,就算他拖着她的尸体来求我也没用。”
话才说完,一阵轻笑扬起,符逸琼缓步走进偏厅。
“杜公子这话给阮总管听了。真不知做何感想,是吧,阮总管。”
杜晴春一听见符逸琼询问阮秋色的话,费了好大的心方才忍住想要回头确认她安好的,等到阮秋色从面前走过时,才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他,在见到她除了神情有些恍然,其余一切安好,他暗暗松了口气,方扇又开始挥动。
“身为家仆,她已经浪费我太多心思和精力。”注意到她的头猛一点,他的心也跟着抽跳了一下,确定她只是不胜药力,他才继续把话说完,“就是掉了一条小命,也只能怪自己,怨不得我。”
阮秋色虽然意识有些昏沉,仍能察觉他如影随形的目光,以及他的话。
唉,她的少爷说的话全被他的眼神给出卖了。
要她如何相信他是真的不在乎自己?若是真的不在乎,他连来都不会来。无论他是否有着其他心思,已经足够了。
“倘若杜公子非要这么说,也罢。”符逸琼不再专注于煽动人心的小小乐趣上,转移话题问:“想必杜公子已把东西给带来了吧。”
杜晴春从容不迫的取出污名册,在符逸琼和曾凡轩有动作之前制止他们,“不许动。”
符逸琼和曾凡轩放松握紧的手。
“没错,你们最好放松一点。”杜晴春举起一直握在手中的杯子,里头还有八分满的水,“有种纸不怕墨,不怕油,却很怕水,只要被水沾湿,纸上的字可以在一瞬间消失踪迹。”
“这是为了防止污名册落入他人手中吗?”符逸琼沉吟着,“但是,要在你动之前抢下污名册对我来说,应该不会是太大的难题。”
杜晴春打量着他,看出他是在虚张声势,“如果我的总管还醒着,我想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得逞,而一点动作也没有。”
“你怎么知道我没废了她武功?”符逸琼确实是在装腔作势。
“你又怎么知道我带来的是真的?”杜晴春挂着同样的笑。
两方僵持着,直到杜晴春将杯子倾斜。
“杜公子且慢。”曾凡轩出声制止。
符逸琼略略失了笑容,不像属下着急,反而道:“说到底你还是在意阮总管的。”
“因为她刚好是我的家仆。”杜晴春语气带着不甘愿,可话一出口,他忍不住生自己的气,懊恼又说错话。
他并非埋怨,是对眼前的情况感到不悦,而且也完全不是那个意思。
“就这样?”符逸琼挑起一道眉。
“这到底与你何干?污名册若是不要,我要带走了。”没耐性向来是杜晴春的最佳写照,尤其当别人刺探他的感情时。
“是没关系。不过刚好有兴趣罢了。”符逸琼耸耸肩,朝曾凡轩点了点头,他立刻解开阮秋色的哑穴和封住武功的穴道,让她回到杜晴春身边,同时伸手向他讨污名册。
“你没事?”即使眼见为凭,他还是想听她亲口说。
“是,少爷。”她揉了揉两手腕间的骨节,又甩了甩手,“刚才很危险,属下不仅不能说话,更无法动手阻止他,请少爷下次小心点。”
“哪还会有下次……”杜晴春撇嘴。
符逸琼又笑了,“知道了吧,其实若硬夺,我们是能成功的。”
只是他想知道要如何这杜晴春才能令他吐出真正的心意,算是他个人一点小小的兴趣而已。
“我也没说不给你,只是要确定她能回来。”杜晴春猜测符逸琼的用意,嗤了声,把污名册交给曾凡轩。
“其实只要看得见污名册在哪里,我倒不怕你耍花样。”因为对自己有自信,符逸琼才能不慌不忙地陪他周旋。
接过曾凡轩递来的污名册,符逸琼迅速翻开。
“这墨色……似乎有点新。”
“一行名册随时都在补充,你以为贪官污吏就你们这些人而已?”杜晴春扬起讪讽的笑。
符逸琼没答腔,迅速翻了一下,随即将污名册放进一个小箱中,上了锁。
“一行名册确定是你写的了,你觉得我会放你走吗?”他把双手撑在案上,笑眯眯地问。
“若我是你,自然不会。”杜晴春轻哼了声。
“没错。”符逸琼笑得非常开心。
杜晴春一口喝光杯中的水,勾起唇角,“但那是指你没有任何把柄握在别人手上之前。”
这下换符逸琼的眉抖了一下。
“烧掉凤翔史料是因为想隐瞒贪污的证据是吧,街道整治公款,水渠的引道,桥梁的修筑,以及蔺城封街时,主事者蔺千禧一定也给过你不少银两,另外,去年因水渠引道工程延宕,河水暴涨毁坏了天兴坊内一半以上的屋宅,灾民得不到府方的帮助也罢,竟连义仓也不开,近三个月,河水连续涨潮,府方却丝毫没有动静,任由灾民挨饿受困,对圣上掩饰灾情,我说的有错吗?”杜晴春说出自从开始重写凤翔史,并调查凤翔这个地方之后,得到的各方消息。
在场只有阮秋色感到讶异,她不知道杜晴春了解如此多内幕。
“既然你写污名册,而我也在其中,那么你会知道这些并不奇怪。”符逸琼仍然神色自若,不以为忤。
“我可以大胆的假设,你不害怕是因为没有证据吗?”杜晴春眼里闪烁异样的光彩。
阮秋色认得那种野兽盯着猎物的锐利目光,光和这样的眼神对着,久了会有心跳漏拍招致冷汗慢慢冒出,以及被看穿的心虚感。
于是她不动声色,留给她的少爷表现。
符逸琼皱起眉心,难得地没有接话。
“如果我说弹劾书和证据已经让侍御史殷大人送回京兆府,将直接呈上圣上面前的话,你会怎么办呢?”察觉符逸琼脸色微变,杜晴春满意地笑了,“另外再告诉你一点吧,弹劾书在你夜袭我房间的那晚,就已经送回长安了。”
“不可能。”符逸琼脸色瞬变,厉声咄道。
“怎么不可能?你看见了吗?你亲眼证实没有人在夜里从杜家走出去吗?你知道我是如何与‘厉二实’联系的吗?”杜晴春一字一句,说得既轻柔又坚定,反倒有种逼近感。
“不可能的。”生性多疑的符逸琼出乎意料的对月兑离自己幸控的事迟疑,动摇了,“不可能的,如果你说的是事实——”
“官卒很快就会来了。”杜晴春铿锵有力地说。
这当然是骗人的,弹劾书是近一个时辰前才送出去的这件事,他当然不会照实告诉符逸琼。
“完了,完了,要是让那个人知道……”符逸琼脸上浮现惧色,嘴里频频念着“不好了”,“糟糕了”之类的话。
“那个人是指傅大人?”杜晴春试探性地问。
符逸琼一愣,还不知道他们已经追踪到傅莲臣,所以神情茫然。
杜晴春为了确定这件事,刻意不在那本假的污名册上写出傅莲臣的事,就是算到会有些情况,也许能从他口中套出点什么。
“你怎么知道是——”
“大人。”曾凡轩蓦地大声斥止符逸琼。
阮秋色直觉地挡在杜晴春面前,即使没有擅长的长刀,也竖起手刀,摆开架式警戒。
“退下。”杜晴春平静地下令。
阮秋色没有听命,当有危险时,向来是由她判定是否解除警戒。
颀长的身躯平稳地站起,杜晴春走到她面前,挡着。
“少爷。”阮秋色不赞成地唤了声,还想要替他挡去危险时,杜晴春抓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