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则他想听的,是“她”的想法。
“我想你可能无法理解失去重要的人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你可能无法理解,你的誓言对我来说意义多么重要,杜晴春自嘲的暗忖。“也许你认为‘永不离开’这四个字,不过是几时的戏言,可我从不这么认为。”
“属下从没想过离开少爷。”她的语气有些急促。
“身为总管,我可能真的没想过,那么身为“你”呢?就只是你呢?那个令我怀念的小小秋儿,她曾经想离开过吗?”杜晴容澄澈的凤眼,没有离开她,亦不容许她逃避。
身为?她吗?
阮秋色陷入了沉默。
她从不曾以“自已”的立场来思考过这个问题。
“少爷无须杞人忧天,属下一直都在。”没有发现自已用语上的小习惯,好的回答,彻底令杜晴春失望了。
“你人在,可是心不在。”他陈述亲眼所见的事实。
偏他所求,唯心而已。
心……不在?
“属下……”
“别再让我听见那两个字。”别过头,他失望地合上眼,不想让她看穿自已的心思。
如果她真的能了解的话,就不会用“属下”来回应他;如果她愿意回过头过,看看他那些伤害自已,也伤害她的举动是出自什么样的心情,试图去了解他别扭霸道的姿态下藏着怎样的真心……就不会这么回答。
这就是为什么他说她心不在的原因。
阮秋色深深注视着他熟悉的侧颜。
或者真如他所说,她心不在吧。
许下承诺,她才六岁。
当他像断了线的风筝,往后倒去时,不知怎么着,她仿佛看见他掉进漆黑的洞窟里,深深坠落,从小被告戒、教导以他为尊,她一心只想救他月兑离那片无形的黑暗;在他们一起经历了他夜不成眠的哭闹,对血的气味和黑暗感到害怕,还有一段所有人都以为年幼的他无法振作的痛苦时期后,他再度出现的笑容是多么可贵,令她珍惜。
她曾以为留在他身边,表示能接受他的一切,她付出所有,也能换得他的所有,独享他的全部。
怎么知道,成长是如此如残酷——她终究得从懵懂无知到被迫放弃。
为了装作对失去这一切,还能若无其事,他只能选择将心遗弃,忘了自已有心,忘了那颗心也会痛,如此一来,他们才能平安无事.
他一直是这么做的。
“对不起。”不知怎地,这三个字溜出她的嘴。
第8章
又是一夜无眠,她看着他沉沉睡去的侧脸。
以前她就常常被他逼着必须比他晚睡着,所以很习惯。
当夜灯被取下,天蒙蒙亮的光芒隐约跳跃上窗纸时,她想自己早该走了,却因为昨晚他的一席话,辗转难眠,错过了离开的时间。
耳边传来仆人洒扫的声响,阮秋色的视线嗨停留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她为他的话,思索了整夜,他却像个没事的人,说完后不久便沉沉睡去。而她竟没能甩开他的手……也是怕吵醒他。
多么不可思议?她简直为自己不可动摇的奴性感到佩服。
无论是谁将她教育成这样,,那人都该满足于自己的成就了。
倘若说她的少爷是夏季的暴风雨,那么她就是能包容一切的大地,任由雨水倾泄,泥泞了一地,也毫无怨尤。
包容,顺从,体贴还要能干,这些她自认都做到了,他还嫌弃什么?
经过一夜的反复思索,阮秋色难得动了气,而且越想越气。
“少爷,请起床了。”她用比平常还要冷淡一百倍的声音叫他,大有非把他叫醒的意思。
杜晴春动也不动,连眼皮也没撩一下,继续做他的春秋大梦。
已经担任多年的起床钟,她非常明白杜晴春有多难叫。
若是以前,她有个非常好用的法宝,而现在嘛……阮秋色看看被他紧握不放的手,决心试试看多年后,这项法宝是否依旧还具功用。
于是,她用力一扯,抽出自己的手。
“怎么了?”仿佛被人泼了桶冷水,杜晴春是从床上弹跳起来,满脸带着惺忪的惊吓,还以为昨晚搁下狠话的黑衣人再度出现,焦急寻找她的身影。
直到对上秀丽的眼眸,他暗暗松了口气。
阮秋色眉头轻轻一拧,很快抚平。
之所以皱眉,并非是不开心,而是她隐约察觉了某些细微的东西,例如,他现在见到她之后松了口气露出安心的表情,就好像在确认她安全无恙,而非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才确定她在不在。
你总是自以为是的认为什么对我才是最好的,却从不曾仔细想过我最需要的是什么……
不知怎的,这句话跃上心头,某个念头随之而起,如擂鼓般咚咚咚的敲打着她的心。
他依赖她,好像没有她什么事业做不了;他依赖她,好像不怕她会有反抗的一天;他依赖她,仿佛在确定她的底限;他依赖她仿佛想证明她不会背弃他……他如此的依赖她,若只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有这种想法,是非常、非常糟糕的事,完全违背了父亲对她的告诫,更甚的可能让自己失望,或是受到伤害……但是,有没有可能,他也在意着她?
若不是,又该如何既往史他眼底放松安心的情绪?
如果有镜子,阮秋色绝对会被自己此刻的申请感到惊讶,她的心底隐约也有着自觉,却选择忽略。
是他用那些闪烁其词的话搅乱她的心湖,使她想放纵一回,纵使之后得到的可能是遍体鳞伤,也在所不惜。
“少爷……”她情难自禁,正欲开口问时,隐冬慌慌张张的呼喊声比要被串杀的猪叫还吵人。
“少爷、少爷!不好了!”
拘谨如阮秋色,上一瞬决定敞开的心,被隐冬打断后,立刻又缩回壳中,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有你在确实没好过。”数不清被隐冬打扰过多少次,杜晴春不悦的咕哝着,隐约夹杂着惋惜。
虽然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但刚才那一瞬间,他确实有种预感,她可能会说出什么惊人的话语。
敝只怪他身边姓程名药金的人特别多!
砰!
隐冬没有请示,就莽撞的直接闯入的情况来看,阮秋色知道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少爷,这下真的不好了!”隐冬口里一直嚷着不好了不好了,可从头到尾没讲出是什么不好。
“慢慢说。”杜晴春不耐的睨着他。
“门外来啦上次那两个人!”
夏桑实得美美和她夫婿?
相隔不到一天,莫非……
杜晴春眉心一敛,“不是说过赶他们走了?”
隐冬忙摇头,“少爷,不是昨天那对夫妇,而是符大人的亲随!”
“亲随?”杜晴春尾音上扬,并非忘了那两人,而是不解他们来意为何。
“而且还带了一大群官兵,手上拿了搜索状,说是要抓阮总管回去!”隐冬终于把最不好的部分说出来。
“抓我?”阮秋色露出些许困惑。
“抓她?”杜晴春,则满脸不相信。
“是的。”隐冬点头,忧心忡忡的模样不像开玩笑。
“我犯了何罪?”她问。
“太能干吗?”他刻意挖苦,不知针对谁。
阮秋色觑了他一眼,杜晴春淡淡地回视。
隐冬没时间等他们“眉来眼去”,更为他们不为所动,丝毫没有大难临头的自觉而生气。
“现在不是打趣的时候!”三人里地位最低的隐冬大喊,“那两个亲随说,若阮总管不立刻现身,他们会带人闯进来拘捕阮总管!”
隐冬焦急的话引起杜晴春的正视,收起吊儿郎当的态度,眼里蒙上一层沉思。
“罪名呢?”阮秋色又问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