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屋子里,只见老先生一个,别无他人,咦?他不是来看表姑妈的吗?怎么不见表姑妈?
她站在管星野身后没作声,抬眼环视墙上的字画,行书的礼运大同篇,显示出屋主的气质,耳里听着他们两人热切的交谈,空气中流荡着一股浓浓的亲情。
老先生和管星野净顾着讲话,完全忘了她这个司机的存在,也没人招呼她坐下来,她像被罚站似地不敢妄自坐下。
她站得脚酸了,心里便后悔起来,早知道就坚持不进来,起码在车子里还有得坐,都怪管星野硬要她来。
直到她的脚站得又酸又麻,便决定不客气地招呼自己坐下来。
不知是她坐下来的动作太大,抑或他们这时候才发现到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在场,老先生忽然转过身来,上下打量她说了一句话,她听不懂,却有礼地马上站起来致意,表现出应有的教养。
避星野也回头望她,见她拘谨的模样,与平时惯于咆哮易怒的她大相径庭,忍不住唇角轻扬,边笑边回答老先生的话。
她也陪着笑容再度点头,以示对老先生的敬重。
老先生哦了一声,表情更认真的注视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端详一回,还模模她的手臂沿着背脊直到臀部,那专注的神情像在研究一匹骏马。
若不是老人家看起来非常和蔼慈祥,她定会认为自己被性骚扰了,只是下意识里仍觉得有股说不出的奇怪,礼貌性地微笑以对,并顺手拉管星野过来,挡在两人中间。
“这位老先生是谁?”她问。
“他是我的表姑丈。”管星野紧紧的握住老先生那双布满老人斑的手,由那力道看来,他是很敬爱老先生的。
哦,她斜着身于向表姑丈点头微笑,同时低声问管星野。“你的表姑丈刚才说些什么?”
避星野抵住唇,强忍住笑意。“他问我,你是谁?”
她也好奇了,管星野会如何介绍她,说她是司机?房东?还是一表三千里的表妹呢?
“你怎么说?”
他很认真的看住她。
“我说,你是我来台湾相亲的对象。”
她倏地弹开身体。“谁要跟你相什么亲呀!”老先生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一仰,差点跌倒,幸好管星野及时扶住。
避星野没想到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脸上刻着“生气”两字,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表姑丈心脏不好,你别动作那么大,吓坏他老人家了。”
“难吓了谁呀?我才被模得莫名其妙呢!”她皱着眉心,横他一眼。
一想到她方才的不自在,他又浮出笑意来了。“表姑丈说,由你的臀部看来,你是个很能生孩子的媳妇,夸我将来有福气了。”
老先生似乎也听懂了他的话,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黎芝缦胀红着脸,像受了莫大的冤屈,找不到包青天申诉。
她气得一脚踩在管星野的鞋子上,使力地拧转了一下,僵咧着嘴陪他们干笑,压低声音警告管星野。“如果你不想走路回台北的话,最好对我这个司机客气一点!”
咿——管星野忍住痛,没叫出声来。
幸好,老先生及时伸出援手,面色凝重地说了句什么话,两人便要走出门。
避星野转身之际,也拉了她的手。“咱们要去探望表姑妈,你也一起来吧!”
终于要去看表姑妈了。她心里有点高兴,因为看了表姑妈之后,她的任务就结束了,到时该走的人就得走得远远的,再也不会烦她了。
老先生带领着他们徒步走到一区看起来像公墓的地方,她觉得不对劲,扯扯管星野的手。“喂——”
避里野嘘了一声,阻止她说下去,安静地走过排列整齐的墓园,最后停在一座柏木青翠的墓前。
老先生驻足墓前,无声无息,只是深情地凝视着绿草苍苍的墓碑。
“今天是表姑妈的忌日。”他的声音低吟着,像萧瑟的秋风无比苍凉。
“啊!”
“表姑丈退休后,不肯回大陆老家,坚持要留在台湾陪表姑妈,说不舍她一个人在这儿,会孤单……”
她听得动容,看着垂垂老矣的表姑丈深情的凝视,微抖的双手抚模着墓碑上的名字,犹如抚触着昔日的爱妻。
那一刻,她的眼泪差点被逼出。
回家的路上管星野话不多,出奇的沉默,情绪还遗留在墓园里吧。
“知道我为什么要你一起来看表姑妈?”他的眼睛直视前方似无尽头的道路。
她抬眼瞥他,同样一张侧脸,瞬间不再觉得他是个草包。
“为什么?”其实她跟表姑文一点亲戚关系也没有,就像她跟管星野一样。
“让你明白什么是至死不渝的爱情。”他的话铿锵有力,像在说一个被人遗忘许久的没落真理,不再受到人们的重视了,然而却依然活在他的心电
她的心一震,方向盘差点也打歪了。
他想告诉她什么?爱情的原貌吗?
用余光瞄他,高挺的鼻梁骨撑起棱角分明的五官线条,说真的,他长得满帅气的,先前怎没注意到呢?
这时候才想到他多大呀?谈过恋爱吗?还是结婚了?
避星野的视线依旧抛向越来越黑的路面,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怎么了?”他真的有点怪。
没回答,嘴巴像加了锁似的,不再多说一个字。
罢才那番话又是拐弯抹角在安慰她吗?
懊谢谢他的用心良苦呀,只是,之前对他太坏了,以至于好话说不出口。
***
想到客人今天就要离开了,趁这最后的一天,她也该好好尽点地主之谊,于是决定起个大早,今天换她做早餐给他吃,够热忱了吧!她平常甚少开伙,厨房那套的欧式厨具,唯一的用处,只有煮煮开水而已,真是大材小用。
扁穿戴整齐再出房门,她的身材可得留着拍写真集,不能随便曝光的。
一出房门。“早啊!”他好像永远都比她早起床。
又是破了一件浴袍,喝着咖啡,吃着土司夹蛋,手上还翻着报纸,很悠哉的早晨,一点也不像要赶赴机场的旅客。
“呵呵,早!”她心里不免纳闷着。
蹙眉抿嘴,心里浮现一个念头,难道他在台湾的表姑妈不只一个?
“咳咳!”她假装咳嗽,考虑着该如何发问。“管星野,你总共有几个表姑妈住在台湾呀?”这样的问法比较迂回吧!
“一个而已!”他的眼睛仍盯着不是简体字的报纸,连头都没抬一下,完全不感到好奇她为何有此一问。
“哦!”还好,那他铁定今天会走人。
她吁口气,整个人又轻松起来了。
餐桌上摆了两杯咖啡,两份土司夹蛋。他还是帮她准备了早餐,就看在两顿早餐的份上,也应该坐下来跟人家聊聊话social一下,反正他就要走了。
可是,该跟他聊些什么?政治或经济?这个议题太高深了,他可能会听得打呵欠,聊点八卦好了,轻松又下饭。
“今天影剧版又有什么八卦新闻呢?”拿起土司夹蛋咬一大日,她很少在男人面前吃相这么难看,不过在管星野面前可以不必顾忌形象。
“什么是八卦“新闻”?”他睁大眼问她。
“八卦新闻就是——算了,吃早餐吧!”与其动嘴解释,不如动嘴吃东西来得实在。
怎么才过了一夜,他又变回草包了,自己太高估他了。
还是快点将他送走吧,狼吞虎咽地吃完早餐,灌下一杯热咖啡,马上起身。
“我去换件衣服,再去机场。”
他放下报纸,一脸狐疑。“你去机场做什么?”
炳!太好了,原来他不想麻烦她送去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