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又浓又长的睫毛,不客气地瞪着那杯咖啡,心里想着:总算还有点自知之明。
“你的女朋友抢了我的男朋友,我不该讨厌你吗?”以问代答,把问题丢回给他,好好思量,他有多对不起她。
他低头不语,陷入一阵沉思之中,看起来似乎颇有忏悔之意。
良久,终于开口。“其实,你应该感谢小红的。”
她嘴里那一日含温待吞的咖啡,差点呈放射状喷在他脸上。
“那个“木瓜妹”抢了我的男朋友,我还得感谢她?”瞪张着牛眼似的大眼珠子,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别忘了,是她让你看清了那个男人的真面目。”他也站起来狠瞪回去,依旧是理直气壮。
两人势均力敌,不分轩轾。
她听得更是气火攻心,因为被他说中伤心之处。
“我宁愿不要知道杜离的真面目——”她大声反驳,说着不理智的气话。
他有点失望。“你不像那么笨的女孩。”
这个人到底想怎样?说话反反覆覆的,一下子挖苦她,一下子又好像在称赞她,神情也高深莫测,忽而单纯得像个“耸芭仔”,忽而又深沉得恍如智者,连自己都斗不过他。
“我不需要你的称赞。”头一仰,把有点凉的咖啡像在干杯似的一口气喝完。
他又坐了回去,拨弄着额前湿濡的短发,水珠飞跳到桌上,一点一点像下雨似的。
“可惜,看似聪明,却尽做些傻事。”他始眼注视她,仿佛在等她认罪。
“你——”她骂不出话来,却开始心痛起来,痛的是,又被他说中了自己的缺点了。
她真是笨到极点,才会去相信杜离那套鬼话,每天请花店送花到她的办公室,降服她的虚荣心,再花一点长途电话费,便轻而易举地掳获了她的芳心,偏偏她这号大傻瓜,每天忙得兜转,比时钟还辛勤,哪有空去怀疑他甜言蜜语是说给她听的呢?还是怀里的女人听的?
不能再往下想了,否则连她都不能原谅自己的愚蠢。
拿起公事包撂下话。“我去上班了!”一早起来就怒气沸腾,实在有违美容大忌,还是眼不见为净吧。
转身走没几步,左眼皮突然不规律地猛跳着,心里闪过一个不祥的预感。
就在她跨出门口一步时,电话铃声刚好响起。
是谁算得这么精准?她又回过身来,电话却已被接走了。
正要开口训他,喂,别乱接别人的电话啦!却见他有说有笑,俨然来电的人是他的朋友。
不会吧?!他抵达台湾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呢,就有朋友了,这么有人缘?
他和对方愉快地聊了十多分钟的电话,她也跟着伫在门边上等了十几分。
他不常笑,但是一笑起来,却是很要她的命,这一点,第一次在重庆遇见他时就发现了,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对男人,她有一个不可救药的特殊喜爱,当男人微笑时脸颊露出深浅不一的笑纹,那对她来说,是无与伦比的勉力,绝对会令她毫无抵抗力的迷恋对方。
而令人气结的是,这个大陆草包扬唇而笑的时候,脸上竟然有着她最喜欢的笑纹。
“呵呵,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天啊,他又在笑了。
喔,救命啊!真是教人捶心肝!老天啊,你怎能同时把她最喜爱和最讨厌的两种东西摆在同一个地方呢?
视线忍不住心底的想望,终究偷偷地斜望着他,那线条真是迷人啊!她是在形容那长在他脸颊上凹陷有致的笑纹,可不是在称赞他。
唉,为什么那般优美的弧度会出现在令她鄙视的男人身上呢?
瞧他嘴角微笑的弧度和暖昧的程度,电话那头一定是个女的。
哎呀,难道是“木瓜妹”?
聊了好久之后,他终于依依不舍地挂上电话。
“谁打来的电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味。
“是——”他还在思考该如何称呼对方,以示尊重。
“是女人吧?”她抢着自问自答,语气有点酸。
避星野愣了一下,觉得她怪怪的。
“当然!”他回答得很坚定。
哼,她果然没猜错,男人只有在跟女人调情时,才会笑得那样“”,语态暖昧。
“不错嘛!昨天才到,今天就有女朋友打电话来找你了。”她心里的闷气,不知怎地越生得旺。
避里野压低了眉头,锁住一个问号。
“女朋友?”他不解,怎会扯到女朋友。“什么女朋友?刚才打电话来的人是你母亲。”他有点搞迷糊了,这个表妹真的怪怪的。
她可糗了。“我母亲?”索性来个恼羞成怒,责备他。“那你干么不叫我听哪?”
他有点无辜。“你母亲是要找我,又不是要找你。”
什么玩意儿嘛!连老妈都帮着外人欺负她。
气死人了!
“我去上班了!”她自找台阶下。
“你刚才已经说过了。”他还要赶尽杀绝她的自尊。
“你——”难怪刚才眼皮会无缘无故跳动了几下。
他还故做轻松地靠着椅背,悠哉然地说:“哦,我忘了告诉你,你母亲说她已经代你向公司请一个星期的事假了。”
她母亲又自做主张了。“我请一星期的事假做什么?”
避星野偏着头耸耸肩道:“大概是做些地主之谊的事吧,像陪我吃喝玩乐之类的。”
哼,他还真说得挺顺溜的,也不怕舌头被牙齿给咬了。
耶、耶……看看,又出现了,他嘴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高,那可爱的笑纹又出现在可恨的男人脸上了。
“要我陪情敌的男朋友玩耍七天?”她仰头拍额,状似无奈。
哦,妈妈呀,你简直在扼杀你女儿的自尊啊。
看着那张和流苏一模一样的脸,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个性,时而伶牙俐嘴的刁钻,时而笨得像没长脑子,他脸上的笑纹更深了。“你很有意思。”他很有兴趣研究她。
黎芝缦也很不客气地膜回去。“有多少意思?”
他很得意地说:“七天后再告诉你。”其实他只是想争取多一些时间和她相处,让她也觉得他是很有意思的。
“谁希罕!”凭什么要她浪费七天的时间陪他啊,不知该向谁抗议,讨回残存的自尊心,一怒之下,将公事包摔向沙发。
“我只想知道,你什么时候离开台湾?”
避星野领受到她的不悦,侧过脸去研究起她的表情。
这个女孩沉默的时候,全身冷飕飕的,像座冰山,泛着一冷艳的美感,极不容易亲近的;可是一生起气来,全写在脸上,直言不讳,不懂得隐藏情绪,是个没心机的女孩;虽然发飙起来,像个河东狮吼,不过也多了点人味。
“我走了,你会想我吧?”他越明白她的火气,就越是喜欢逗她。
她怒眼一横瞪向他。“我会放鞭炮庆祝!”
他却笑个不停,笑纹明明朗朗地挂在他的脸颊上,散发独特的魅力。她不敢直视,怕分散了生气的注意力,她可是用尽全身的精力和他杠上了。
偏偏他就像块牛轧糖一样,甩不掉也气不跑,只要她稍有不从,立即搬出“母亲大人”这张黑桃级的王牌人物来要胁她,逼她就范,真叫人不齿。
“等一会儿你要去哪儿?”他已经换好一身上里土气的外出服了。
他的身子长太高,手长脚长的,她老觉得穿在他身上的每件衣服,都像缩水似的,不是袖子太短,就是长裤太短,吊儿郎当有点怪。
她斜瞥一眼那身怪里怪气的服装。“我本来是要进公司参加新闻会议。”她跌坐在沙发上,两手一摊,一副悉听尊便,任他宰割的不爽快。
他点点头。“嗯,不错,好一个工作认真的新时代女青年。”看一眼墙上的咕咕钟,探出身来鸣叫,九点钟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