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弁庆却不改热心,邀“他”到府里暂住一宿。“如果小兄弟不嫌弃的话,大哥哥我那里还有几间空房,让你住上一宿绝不成问题。”
“不用麻烦,我自个儿的事找自个儿会解决。”景阳还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模样。
弁庆好笑的看着景阳,问“他”道:“小兄弟,大哥哥我早上是不是冒犯过你?”
景阳晃了晃脑袋。
“没有!那么是我行为举止曾有不当之处,得罪了你?”
景阳再度摇摇头。
“也没有!”弁庆朗朗而笑。“这我就放心了,瞧你对我百般的不理睬,我还以为我曾做错了什么,才导致你这么讨厌我呢!”
对他的自我调侃,景阳不置一词,不愿做任何的回应。
弁庆算是碰了一个软钉子。“也罢,既然你不愿意接受我的援助,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咱们后会有期。”弁庆拱手作揖。
景阳勉强挤了个笑当作回应后,又低下头,直到弁庆离去。
他走了,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唉!今儿个她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冲,怎么愈是不想见到他,却愈是遇到他!难道真是冤家路窄吗?
景阳摇头失笑,走着走着,却看到前面一条街比她先前走的每条都来得热闹,定神一瞧,只见整整一条街都是灯火通明,仿如白昼。
而这里——好面熟哪!
景阳再定神一想。
她记起来了!这里她在前些日子曾来过,她就是在这里登上擂台,与人猜谜,而那位姑娘就是——就是醉仙楼的玉芙蓉!
玉芙蓉!
景阳霍地抬起头,看着满街的牌区。
就在不远处,她果真找到“醉仙楼”三个字。
原来,她与弁庆并非冤家路窄,而是她闯进了他的禁地,撞见他的痴情——想必,他是来找玉芙蓉的吧?
景阳摇头讪笑,不愿再回忆她跟弁庆的事,她继续往前走,找了一间破庙,当作暂时的歇脚处。
这破庙虽然不是个什么舒适的地方,但倒也是以遮风避雨的。景阳在那里睡了一宿,不知是累了,还是真有神明保佑,长长的一夜下来,景阳睡得十分沉。
棒天醒来,景阳继续在城门口徘徊。
守城的官兵们则依旧拿着画像在找人,而她……依旧出不去。
第六章
缘分
深秋帘幕千家南,
落日楼台一笛风。
惆怅无因见范蠡,
参差烟树五湖东。
——夹溪居人杜甫
“上来吧!”
当景阳又在街坊间探头探脑,拿不定主意时,一辆马车突然奔至她的身侧。
景阳被突如其来的马蹄声吓得倒退了几步,身子缩在墙角边,就在她惊魂未定时,一只大手倏地横在她的眼前,她顺着那只大手看过去,便乍然对上弁庆的脸。
又是他!
景阳下意识的转头想逃开,弁庆却开口道:“我送你一程吧!”弁庆是真的好心想帮他一把。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多事,在明知道这位小兄弟对他全无好感的情况下,却仍然情不自禁的想助他一臂之力,帮他一点小忙。
或许是因为这个小兄弟的身世比较可怜吧!也或许是因为昨儿个连着两次与他巧遇的缘分,让他忍不住多关心他一点。
但不管确实的原因为何,反正,在他昨儿个一夜无眠之后,今儿个一大早他便跟承寺讨了个任务,驾着马车四处寻找这名小兄弟的下落。
他不知这个小兄弟夜宿在哪家客栈,只好用最笨的法子,驾着马车绕城一周又一周,幸好最后还是让他找着了。
“上来吧!”弁庆伸手要拉“他”。
景阳双手紧抱着随身携带的包袱,眼中那防备的神采依旧彰显于脸上。“我不用你帮我。”
弁庆比着城门口的官兵对他说:“我若不帮你,你是永远都走不出这道城门的。”弁庆极有耐性的同“他”解释,他对“他”并无恶意,他帮“他”也纯粹只是因为不忍心。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怕官兵,也不懂你为什么如此厌恶我,但是,你赶着出城是事实,而在这里,除了我之外,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帮你了。”他说的是事实。
景阳昂起脸瞄了弁庆一眼,看见他那张方正的脸,诚恳的眼,旋即又低下头,见着他的另一面,景阳心头忍不住泛起苦来。
想到他那一日怒气冲冲地来到宫里,不分青红皂白且直言不讳地告诉她,他是绝对不会接受那桩虚有其表的婚姻时的狠样。
他甚至不顾自己的性命,冒死直谏,强逼皇上退婚——他如此不顾情面的做法,完全不曾顾及她只是一个云英未嫁的小鲍主,却得承受外界那么多异样的眼光,只为了想要保全他对那名青楼女子的感情。
她一直以为武状元、上将军、弁庆弁大人是个只图保全自己一个完整,却丝毫不肯顾及别人死活的坏人,但是——她好像错了。
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落魄人,他三番两次的伸出援手相助;她终于懂他了,原来,他可以对任何人心软、对任何人好,就连对个不甚了解的陌路人,他都可以献出他的同情心,却独独对她——景阳公主不肯假以颜色,宁可冷然以待。
景阳轻蹙双眉,看着他伸出的大手,对弁庆的恼怒又添上了几分。
她很想直截了当的拒绝他的帮助,但——
景阳又看看守在城门口的官兵。
此刻,城里上上下下都在找寻她的下落,她在京城里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而眼前除了弁庆之外,谁都帮不了她。
“好,我跟你走,但一出城门,我就下车,从此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日后纵使在异乡偶遇,也不用相认。”景阳把话说得很难听,完全没有留半点情分。
听到她如此冷绝的回应,弁庆是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他压根不懂自己究竟是得罪了“他”什么?为什么这位小兄弟对他的态度始终不见好转?
但错愕只是一刹那间的事,当弁庆看到景阳因身高不足,而差点从马车上的横木摔下时,仍不改他的风度,连忙伸手去扶。
倒是景阳还在使她的小孩子脾性,依旧记得前仇旧恨,她宁可让自己挂在马车上狼狈不堪,也不要弁庆扶她。
她紧紧攀着马车上的横木,试着用小脚去勾车厢,好不容易勾着了,再一点点一点点的挪过去。
弁庆看着“他”可笑的举止,只觉得这个小兄弟可爱得紧,在这一别,他也不再恼“他”对他的防备,而毫无城府的笑开了。
景阳好不容易安全抵达车厢内,却陡地听到他朗朗的笑声,眉头又不自觉的皱上。
弁庆又让她惊讶了。
她原以为他是个不懂得笑的冷情男子,却没想到他的笑声可以这么宏亮。
原来——她真的只知道“弁庆”这个名,不懂得“弁庆”这个人,她与他之间原来存在着有那么多的不了解。
或许,弁庆那天指着她鼻头骂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守着这桩她不了解的婚姻,对他俩而言,根本就没有幸福可言的。
也或许她的逃婚对他俩而言,当真是正确的抉择。
如此想来,她这一路的逃亡辛苦也不能算没有代价了。
景阳挨着车厢,找了个舒适的角落坐下,她看着弁庆的挺拔的背影,心突然放宽了。
转眼间,城门口到了。
弁庆驾着马车驱近。
“弁大人。”守城门的士兵连忙拱手向弁庆问好。
弁庆跳下马车,回了个揖。“别叫我并大人了,我现在只是个小老百姓,大夥这么称呼我,让我好不自在。如果各位兄弟不嫌弃的话,不如叫我一声弁大哥,这样我人才自在些。”弁庆不分尊卑的与众人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