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古列延”!
为了来塞北,品心看了许多有关大漠的书籍,她知道这种名唤“古列延”的建筑;它是古蒙古时将领的营盘,是座活的团城,由勒勒车围成的圈子,而在“古列延”的中心有几座大的帐幕,是部落长——诺颜(注:诺颜是当时的部落首长。)或者可汗住的地方。
然而现代,为什么还有“古列延”的存在?
带着旺盛的好奇心,品心走向那座大盘营。
“品心,你要去哪儿?”阿诺回头,就见妹妹像是失了魂似的直往一座土堡走去。
而那座土堡隐约在石砾纷飞间,看起来极不真实,有如诱人掉进陷阱的幻象。
“品心,别去。”阿诺试着阻止品心往前走。
对于阿诺的劝阻,品心是置若罔闻,她一步步的朝堡中走去。
掀开了帐幕的帘子,品心犹如走进时光隧道,触眼所及是宽大雕花的连环毡帐,分成内、外两部分,内帐里铺上了洁白的羊毛地毯,摆着丰盛的酒宴。
宴桌上,雕花的木制盘里摆上全羊,四角押着四条肥美的牛腿;全羊上插着几把磨得峰利的蒙古哈特刀,有人用刀在全羊上划了一道口子,宴会就开始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眼中会浮现出这些景象?
品心手捂着胸口,不住地喘气。
她承受不住地将身子往后靠去,不料,后头的墙竟移动了;品心一个踉跄,身子转进了不同的地域里。
不同于刚才的地方,这里潮湿、阴冷,带着寒意。
这里是哪里?
品心张眼四处寻望,然而包围她的只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阿诺,你在哪里?”品心拍着墙,企图找到出路,却只听见回音,不闻阿诺的回答。
蓦地;她听见有个细弱的声音在呼唤——
“都儿喜……”
都儿喜!
品心的心猛然一抽。她记得这个名字,记得这个声音。
品心回头去寻,黑暗中并没有发现任何人影,然而不远处有个光亮在闪动,像是在引导着她走近。
品心朝着光源走,走出了黑暗,进入另一片天地里——
它像个地窖,一个藏着很多宝藏的地窖!
品心大胆的往前一探,地窖内有绫罗绸缎、有金银珠宝,还有——
一个男人!一个穿着胄甲战衣的男人。
品心以手捂口,阻止自己惊喊出声。她连退了几步,瞠大眼瞪向那个躺在石床上的男子……
他,死了吗?
品心颤抖着手探他的鼻息,倏地,她将手缩了回来——这个躺在地窖里的男人是死的!
品心慌了,她从来就没想到自己会在异乡碰到一桩弃尸案,那个男的……看起来像是才刚死不久,因为他脸上依旧有血色,他……
品心眨眨眼,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他睁开了眼……看见他张开了嘴,在叫她:“都儿喜!”
不!这不会是真的!
她一定是热坏了,所以才会看见有个穿着怪异、早已死去的男人在喊她。
品心用力地摇晃着头,想晃掉那不实在的幻觉;但——为什么她晃不掉眼前的幻影呢?为什么那个身穿胄甲的男人,依旧睁着灼灿灿的银灰色眼眸望着她?
那……是双银灰色的眼睛!
品心皱紧了眉蜂。
她见过这双银灰色的眸子——在梦中,它如火如炬,灼灼亮亮,如同现在这般,瞬也不瞬地凝望着她。
他,就是梦里的那个男人!
接下来的景象让品心惊吓得叫不出声来,她僵直得有如一座木雕,瞠目结舌的看着那个陌生男子奇异似的在她眼前活过来;她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近自己,然后——用手触模她的脸!
他的手冰冷而没有温度!
品心让那冰冷的触感给惊醒。
一回神,她才记得要尖叫、要害怕;然而,她才一张口,那个男人使用他的大手复上她的额头,口中念念有词——那话听起像咒语,叮叮咚咚地敲在她心坎中、脑门上,让她精神恍惚,思绪紊乱,一阵晕眩袭来……
“你想做什么?”
昏迷前,品心只来得及气虚地吐出她的疑惑。
萨尔端康只手接住她软倒下滑的身子,继而将品心紧紧搂进他钢铁般的臂膀中。
“都儿喜,你会记起我,记起有关我们的一切……”因为这是他的承诺,一个他用生命换来的承诺。
※※※
“品心,你在哪儿?”阿诺在土堡外敲敲打打,试图找出入口。
怎么办?品心都已经消失近半个钟头了,她却连个入口处都还找不出来!她怎么这么没用!
要是品心出了事,那她怎么回台湾跟爸妈交代?
“品心,你在哪儿啦!”阿诺在外头都快急哭了。她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临时要她找谁求救去?
都是品心啦!叫她找个地陪,陪她们一起来,她就不肯,这下于好了吧,现在她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品心……”阿诺扁着嘴,就要哭给老天爷看了。
突然,在阿诺迷蒙的泪眼中竟浮现出一场敝异的景举——那个她找不到入口的土堡不知何时多了个门,而那扇门正缓缓地往外开,里头走出个高壮的男人。他手里还抱着个女人,好像……好像是品心!
阿诺用手抹抹眼泪,飞也似的奔向土堡走出的男人,拉着他的手臂,望向他臂弯里的人。
丙真是品心!
“你跑去哪儿了?你急死我了,你知不知道!”阿诺又哭又笑,弄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完全忘了她嘴里叨叨念着的妹妹根本还在昏迷中,没醒过来。
※※※
“你是谁?我们家品心为什么会在你怀里?是不是你把品心怎么了?”阿诺在激劫过后,马上发现事情的不对劲。
她家品心本来是好好的,怎么才进个土堡,人就昏着出来?
还有这个男的!“你是从哪里蹦出来的?”从萨拉齐一路走来,就只有她和品心两姊妹,途中没见过任何闲杂人等;这个高个儿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这很可疑,一定要问个清楚。
“你是谁?”阿诺像审犯人似的,直巴着萨尔端康逼问来历。
他是谁?
“这要从好久好久以前开始说起——
明朝中叶,他正与努尔哈赤在北方争天下,直到虎几年马儿月,他认识了都儿喜,从那年起就注定他——萨尔端康要为一个女人改写命运,都儿喜是他人生中的变数。
他还记得他与都儿喜相识于不儿罕圣山的围场,那一天……
第二章
已近初夏,古丽盖花开过,银吉嘎花怒放,这正是黄羊、牝鹿产羔的季节,湛蓝的天空掠过几对飞鸿的倩影;浓绿的树丛,传来阵阵鸟鸣,大地一片欣欣向荣。
都儿喜将她寝帐的天窗打开,然后躺回床上,枕着双手,仰视高不可测的晴空,看白云浮动。
今几个是个好天气呢,她似乎不该老躺在床上虚度光阴。
都儿喜翻身才想下床,就听见忽兰在帐子外唤着:“格格,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她人都在帐子外了,她还会拦着吗?说完,都儿喜起身坐在铜镜前,以木篦梳齐她的长发,都儿喜透过铜镜,将忽兰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她正笑得一脸贼兮兮的。
她侧着头,看向忽兰。“我可以问一问,忽兰为什么一大早就这么开心吗?”
忽兰捱近都儿喜的身边,鬼灵精怪地答:“忽兰开心是因为格格开心。”
“我开心?”
“嗯。”忽兰重重地点头,伸手接过都儿喜手中的木篦,将格格的长发编成一条条细长的发辫,再用金箔珠花穿进辫子里,将都儿喜装扮得漂漂亮亮之后,戴上固固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