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娃气呼呼地持着木棍,挥一挥。“虎儿才不是没人要,虎儿的爹在好还好远的地方。”
“好远好远的地方是哪里?”那群仗势欺人的小孩犹不放弃地奚落她。
瞧他们穷追不舍的追问,小女娃急了,只能跺跺脚。“好远好远的地方就是好远好远的地方嘛,你们怎么这么笨。”
“说我们笨!”小男孩们嗤之以鼻。“说你没有爹这才是真的哩!”
小女娃这下子是真的气到了,也顾不得她人小、腿短的,拿起手中的木棍,劈头就往那带头嘲笑她的大男孩打去。
于是双方人马就这么你来我往的打了起来,只是人数是一比三,小女娃不仅个头比别人小,就连势力都单薄得可怜。
兀烈纳动了恻隐之心,忍不住介入他们的争斗。他转个身,兜了过去,大喝一声,吓走了那三名小表头,护住小女娃。
他欺身走近她,瞧见小女娃的麻花辫已散落两颊,白净的脸庞和上了灰泥,而令他更为讶异的是,小女娃全身上下有着明显的打斗伤痕,她却一滴泪也没落下。
她昂着头,抬起了坚毅的心下巴,傲气的模样令人咋舌。
这女孩早熟得不像是个娃儿。
他好奇地蹲子。“小丫头”──他试着开口跟她说话。
小女孩撇过头去。娘说不可以跟生分的人说话,而这位叔叔她连见都没见过,她不能理他。
兀烈纳见她脾气执拗,而自己似乎也没必要多惹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也没勉强她,是以站起身来便欲离开。才走了两步,却发现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他回头,是那个小女娃在后头跟着。
他又蹲下来,招呼她。
而她却只昂起骄傲的下巴面对他,仍旧不说话。
“娃儿,你为什么跟着我?”
小女娃的眸光挣扎了一会儿,才扬起清悦的童音。“我肚子饿。”
“你要我买东西给你吃吗?”
小女孩甩都不甩他,迳是昂头对着另一边的天空说:“我肚子饿。”好像这样天空就会掉下食物给她吃似的。
兀烈纳被这小女娃给搞得哭笑不得。
他点了点她的鼻头。“小心点,当心老天爷真的听到你的话,赏下一坨鸟大便来给你吃。”
条地,小女娃闭上了嘴,转头,恶狠狠地瞪向他。
坏心叔叔,说这么恶心巴啦的话来恐吓她!
兀烈纳蹲子,跟她打个商量。“我依你的愿去买东西给你吃,但,你得告诉我你家在哪儿?”
“娘说不可以跟不认识的人说话。”她可是很听她娘的话,不为别的,就怕她娘手中那根竹藤,咻咻咻的,抽得人家的好疼的。
“叔叔不是坏人,叔叔是想送你回家。”
“娘说坏人脸上又不会写上‘坏人’两个字。”小女娃倔强得很,心中帖记着的是娘亲的教诲。
兀烈纳站了起来。“好吧!那我就不理你了。谁教我是坏人叔叔呢!”他施施然地慢步开来。
女娃儿依旧跟着他。“我要吃小金塔,还有包子。”
“不说住哪儿就没得吃。”
“我要吃小金塔,还有包子。”她依然在他背后叨絮。
“不说住哪儿就没得吃。”兀烈纳比她还拗。
小女娃眉头一皱,为了肚皮只好屈服。“一杨胡同的琉璃坊进去,瞧见了那间独栋的瓦房就是了。”
兀烈纳知道女娃儿低头了,便任她跟在他后头。“那你爹呢?”刚刚她说她爹在好远好远的地方,那好远好远的地方是哪里?
小女孩又不说话了。
兀烈纳坏坏地开口。“不说就没得吃哟!”
沉默了半晌过后,就在兀烈纳以为女娃儿负气走了之际,陡然从他身后传来女娃儿幽幽的话语──“虎儿是没爹的孩子。”那声音有着明显的硬咽。
那声硬咽抽痛兀烈纳某根心弦,他的无心追问伤到了一颗幼小的心灵!
他猛然回首,却撞见女娃儿水汪汪的眼蒙上了一层水光。“对不起。”他并非有心追问她的身世,让她难过的。
他摊开双臂,抱起了她,替她拭去了泪,这才发现小女孩有着与他相似的蓝眼眸,而小女孩泪眼双垂的模样──猛然撞上他心头的是小四儿的泪脸。
她是小四儿走丢的女儿!
“你娘叫什么名字?”
女娃儿泪汪汪地回答。“兀氏。”
“闺名?”
女娃儿摇摇头。“娘说姑娘家嫁了便没了名字。”
瞧瞧,她多听话呀,她娘教它的,她全记得。
“叔叔,虎儿饿了。”虎儿扯扯兀烈纳的衣摆,心中恬记的仍是她的肚皮。
“好,咱们去买小金塔,还有包子给虎儿吃,然后回家等娘。”他要弄清楚虎儿的娘是不是他猜想的那一个。
“虎儿!”
聂四贞回到家,瞧见了家中的栅栏是开着的,欣喜女儿已自个儿寻路回来了。
她猜得果然不错,因为她一喊,她的小虎儿便推开了木门,摊着双手,直直地奔进她的怀里。
小虎儿的脸埋进了她娘的胸前磨蹭着,稚女敕的童音柔柔地撒娇,轻唤了声。“娘,虎儿好想你哟!”
聂四贞拍拍女儿的背,忐忑的心在见到女儿安好之后,总算才踏实起来。
抱着虎儿,她亲亲女儿粉女敕的脸颊。“见不着娘怕不怕?”
小小的螓首在她怀中摇了摇。“不怕,虎儿会打坏人。”红红的小菱唇向上一弯,虎儿志得意满的神采飞上眉梢。
听到“坏人”两字,聂四贞的眉头就拧上了。“虎儿遇到坏人了?!”
“嗯,他们说虎儿是没爹、没人疼的小孩,虎儿好生气,就拿着棍子打他们。”说到这儿,虎儿条然昂起小脏脸。“娘,虎儿不是没人疼的小孩对不对?”
看着女儿带伤的小脸,聂四贞的心揪疼得好难受。
这些年来虎儿的蓝眼珠始终是城里人谈论的话题,而她为了避免这些闲言闲语,所以毅然决然地带着甫出生的虎儿住到人烟稀少的城郊外来;她没想到的是,这些流言仍旧不放过她,仍旧要伤害她稚幼的女儿。
如果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得付出代价,那么她失去了原拥有的一切,这还不够偿还吗?为什么她的女儿得受这种言语苛薄的伤害?
聂四贞强抑心中的愤慨,勉强地从脸上挤出一抹笑,搂着女儿回答她。“虎儿是个小可爱,绝不是没人疼的小孩。”
小虎儿又挣开了娘亲的搂抱。“那为什么小狈子、小宝都有爹,独独虎儿没有呢?”
“因为”──聂四贞正找借口来哄虎儿时,她的视线却不期然地撞见刚一脚踏出她家门槛的──兀烈纳。
他怎么含在这儿?!
他会不会是发现了虎儿是他孩子的事实?
瞧见小四儿发塌髻松一脸欣喜地抱着虎儿时,兀烈纳的疑虑厘清了。小四儿她果真是虎儿的娘。
他跨出门槛,走近她们母女俩,那对凌厉的眼眸直直地勾住小四儿的眼。“虎儿的爹呢?”
“出……出门去了。”她下意识地圆谎,企图安慰自己,兀烈纳与虎儿相见只是巧合,他完全没发觉到虎儿的蓝眼珠。
虎儿讶异自己原来还是个有爹的小孩,低低的叫了声。“娘。”
“虎儿乖,虎儿别吵。”聂四贞是怕虎儿开口询问会戳破了她的谎言,只得要自己的小女儿别说话。
虎儿从小就顺从她娘,此时虽高兴自己有爹,但小小的心灵却隐约知晓爹的存在,再怎么重要都远不及娘的命令重要。
娘不许她问,她可也不敢再开口。
兀烈纳两眼深遂,高深莫测;在他眼里,聂四贞看不出他起了疑心没有。只见他沈默地听完她与虎儿的对话后,开口询问:“你相公他几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