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为何不点灯?
城里的油都调给军营使用,现在只能省着点用。
军营。
所以战火真的点燃了?
那个自视甚高的男人肯定不会听她的话,那么情势如何了?两军交锋了吗?
脑中闪着片段的对话,水步摇不确定是不是真实。
窗外的骤雨打在养着睡莲的水缸上,叮叮咚咚作响。
又下雨了,她后知后觉的发现。
在她昏迷前的最后记忆是祭坛、孟安蕊的声音,和许许多多杂沓的步伐,那时候还没下雨。
空气中,雨水混合着药味,飘散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有人生病了?是她?
不,她不是生病了,是有一种恶心的生物钻进她身躯里,她必须快点告诉他们才行!
……他人呢?
王上……
你……身上有血的味道,还有焦土味。
她听到自己这么说,而天海无言了。
虽然想到自己怎么了,但是疑问一出口还是与巴图有关。
究竟是她太傻,即使知道他爱的不是自己,自始至终看见的都不是她,她还是不能放下他的安危;或是她压根就没死心过?
我怎么了?
是……蛇蛊。
蛇蛊是什么?蛊毒的一种?
她按住左手腕,那里是那鬼东西钻进她皮肤的地方,也是最疼痛的一处,仅仅是如此简单的动作,都令她喘息不已。
难道说……
我瞎了?
不知怎么着,她突然有这种感觉。
轰隆隆!
远雷,无预警的落下。
看不见闪光,让她的反应也变慢许多,雷声停在她耳里,好像蜜蜂在耳边嗡嗡作响。
水步摇没等到天海的回答,心下却越来越肯定。
她瞎了,看不见了。
赢了?
脑子里纷乱的思绪乱跳,她也不懂自己问了什么。
不……还要打。
天海却懂她的问题。
原来……他仍不放弃。
接着,她只记得天海好像说了什么,但她的心思已经无法专注在天海的话里,rou体的疼痛再度夺去她的心神,仿佛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好难过……她全身上下都好疼……
她想抱住自己的头,不想去听天海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的话,现在她只想好好休息。
天海大人,巫女大人看起来状况不是很好……
她听见孟安蕊这么说。
逼毒的症状开始在她身上发作,原本热烫的提问陡降,她身上的汗水渐渐结成一层冰,时值多雨燥热的六月,但她吐出的每一口气息都是白的。
前一刻的燥热好像假的,下一瞬间,她又到了天寒地冻的雪地里。
接着许许多多的厚棉被盖上她的身躯,六月天里房间紧闭,甚至放上在南蛮不常见的取暖火炉。
但这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
如果可以昏过去的话还比较好,就用不着感受这些痛苦了。她在心中忖度,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不知道经过多久时间,她终于又熬过另一次的蛊毒发作。
我必须离开了,六当家有任何话想告诉王上的,我可以代为转达。
天海要走了,要回战场去为那个男人效命。
而她还能说什么?
她只是个被拒绝的女人,是个如果替身般的存在。
无论她怎么做都赢不得他的心,也讨好不了他,只是被深深怨恨着的替身,偏偏自己却爱着他。
莫名其妙却又深深地爱着他。
您真的错了……
天海说了什么?
水步摇没听清楚,也无力去听个仔细。
在跌入另一片黑暗前,她什么也听不见,只忆起了一双眼。
一双深邃得能容纳一切的星眸。
现在回想起来,她从第一眼就已经对他动心。
“你是谁?!”
天海的惊喝,引起日夜楼里另一波骚动。
身穿染血战甲,正要离开的天海怒瞪着眼前一身气息肃冷的黑衣男子。
“不是宫里的人就快点离开!”他下了驱逐令。
男子踏上长廊,信步走上前,眼看就要经过天海面前。
“大胆狂徒,竟敢擅闯王居!”见男子不答腔也不听劝,天海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刀,在男子经过的瞬间当头一劈——
刀,断了。
呯!
天海也跟着倒地不起,但男子却一点事情也没有。
目睹事情经过的仆役婢女们全都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有人大喊——
“有刺客!有刺客!”
“保护巫女大人!”
男子没有惊慌,平静的面容一点起伏也没有。
“不准动。”男子沉声一喝,声音震动四周,让所有人受不了,纷纷倒地掩耳寻求庇护。
就这样,男子如入无人之地,通行无阻的来到房内,目光停留在躺在软被上的水步摇,他迈开步伐朝她走过去。
蓦地,一把刀由男子身后砍过来。
像是多生了一双眼在脑后,男子头一偏,轻易地避开那一击。
“你是谁?”一刀失利,孟安蕊知道自己再无机会砍伤他。
男子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蹲,半跪在水步摇身侧。
“六当家,属下来晚了。”
“风、风厉……是你吗?”原本快要昏厥过去的水步摇,似乎听见了,张开茫然地大眼,直视前方。
“是。”风厉的语气恭敬,“属下来接六当家了。”
“你终于来了……”她的话里有说不出的苦涩。
“调查进度有些落后,请六当家原谅。”一直在外头替水步摇调查金矿在何处的正是风厉。
“无所谓,我想离开了。”什么金雕青的,她都不想去想了。
现在,她只想马上离开这里。
“六当家能自己走吗?”风厉恭敬地问道。
“我瞎了。”她的嘴角勾起自嘲的笑容。
“那么属下可能要失礼了。”
“我准你。”水步摇二话不说的应允。
风厉立刻抱起她,毫无恋栈的就往外走。
“巫女大人!您不能就这么离开了!”孟安蕊追了出来,挡住他们的去路。
不行的,王上绝对不会答应巫女大人离开!
“为何?”她想走,谁能拦?
恐怕人人都会拦她,唯独她最想见到的那个人不会。
一想到这儿,水步摇嘴角的讽笑更加清晰可见。
“王上不会希望巫女大人离开的!”孟安蕊大叫。
她的叫声令水步摇蹙起眉。
“我累了……”她真的累了,不想留在这里。
闻言,风厉重新迈开步伐。
“巫女大人!”孟安蕊冲上前,一把抓住风厉的手不让他前进,并且不死心的唤着。
“六当家。”风厉淡淡地开口,请示她的意思。
“只要不要伤了她,怎么做都随你。”水步摇叹了口气,将螓首窝进风厉的胸膛。
“是。”
“慢着!”孟安蕊突然大喊。
风厉低头在水步摇耳边低语了几句,水步摇才勉强睁开眼,“有事?”
“如果巫女大人真的要走,请带上这些药。”孟安蕊将一包药材交给风厉。”虽然不能治好巫女大人体内的蛊毒,但有压制蛊毒的效果,至少……可以延长性命……”她越说越小声。
看着水步摇脸上伤痛欲绝的哀伤和她现在的体力状况,孟安蕊说不出任何慰留的话,只希望那些药材能暂时帮助她续命,直到找到解蛊的方法,否则……
“六当家。”风厉微询着主子的意思。
“随你。”水步摇重新窝进他的胸膛,气虚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现在她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人,只要能快点离开,什么都好。
长安京艳府水家
马儿在矗立着高墙的建筑前,累得倒地不起。
驾驭着马匹的男人怀中紧抱着一名女人,在马快要摔倒去前使出轻功,敏捷的飞身,再稳稳落地。
“回来了!回来了!”在大门口守候已久的葛京,一见到风厉抱着水步摇出现,立刻迎上前,同时不忘回头对宅里大喊。
缩在风厉怀中的水步摇仍是脆弱,全身爬满了像陈年旧疤的暗褐色谷斑,就连那张颠倒众生的娇美脸蛋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