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红袖可以逾矩地问个问题吗?”她一向是有疑必问的,这次这个问题能在她心中藏了这么久,她都觉得自己是愈来愈有耐性了呢。
“说吧。”
“大夫人她,平时待下人严苛吗?”
“大嫂吗?”云楼扬扬眉,很讶异红袖会问到嫂子的性子。“这家子一直是大嫂在打理,平时下人们纵使是有什么抱怨不满,也不会直接反应给我;而我对大嫂的印象,只是依稀记得大哥还在世的那段时日,大嫂是个满称职的主子,不曾听闻她苛薄下人。”云楼抬眼,询问红袖:“怎么,大嫂对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她总不能直言不讳地说他大嫂人怪怪的吧?
“没有?”云楼才不信。“那你为什么问?”
“因为——好奇啊。”她的眸子流转了一圈又一圈。“想大夫人既是如此年轻又貌美,而你尚未有婚配,那——”
红袖没机会将话说完,便被云楼给攫住了手臂。“红袖,不许你胡说。”嫂嫂自从大哥死后,便一个人守着孩子过着孤单且寂寞的日子,对大嫂,他只有敬重,没有其他的情分在。红袖她不该胡乱臆测的。
红袖甩开了云楼的束缚,嘟哝着:“不说就不说。”但她心里的疑惑仍旧。她绝对不会看错的,这季家的大夫人真的对她有着莫名的敌意,而她之所以会将这疑惑的解答归咎在楼二爷身上,是因为她能想到的理由只有这一个;跟他回季府来的这几天下来,有很多传言是她和二爷的,下人们众口铄金地传说:二爷会娶她,她梁红袖纵使是当不了季云楼的妻,也会是他的妾。红袖心想,这该是季府大夫人之所以厌恶她的理由了,因为——如果她猜得不错,这季府的大夫人该是移情于二爷身上。
愈想,红袖就愈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毕竟二爷相貌乃属人中之龙,身家又不错,人虽风流多情了点,但在这种上流社会,有钱人家的公子爷又有几个是专情的呢?
最可怜的人是她,为什么她要受这种无妄之灾,莫名的被人敌视,她又没有喜欢上楼二爷,她又不稀罕当他的妾。
不稀罕当他的妾是真的,但——她没喜欢上他,是真的吗?
如果没喜欢上楼二爷,那她这几天守在他床畔又是为了哪桩?
真是因为害他受寒,良心上过意不去吗?
倘若是,那在送二爷回府时,她责任已了,大可拍拍回苏州去,而不必整天守着他,冀望着自己能多看他一眼。
真要命,她在想些什么!她怎么会有多待在二爷身边一会儿、多看他一眼的念头呢?
红袖的心思千回百转,云楼觉得自己根本就模不清楚红袖的思绪;突然间云楼的手悄然地握住她的。
她错愕的眼猛然对上他那双灼亮的眼。“红袖,待在我身边守候,真的有这么难吗?”他要知道他是哪里不好,为何每次他一提到要将她留在季府,红袖是想也不想地便回绝了。
“为何一个季家少夫人的头衔已吸引不了你?”他要知道原因。
红袖苦笑着。
从前,她就从老太君的口中听到太多二爷的风流韵事,她知道二爷的心不定,无法为任何一个女人停留,而她要的只是单纯的忠一,然而却是他做不到的事;有知道有一天他会为别的女人倾心,明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受伤,那么她又何必倾注太多的眩思在二爷身上。
红袖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坦承自己的感觉。“二爷,红袖并非是个贪心的女人,红袖不冀望当个名门少妇,只希望有一个真心爱我的人,能珍视我的一切。”
“我爱你。”
“却不专一。”她的眼清澄澄地望向他。“二爷该明白自个儿是个多情种,很多女人都是你的爱,但却不是唯一的一个。这样的婚姻生活,红袖不能要,因为要了,心会碎、心会痛。”
直到现在,云楼才知道红袖为什么不要他,原来,他的爱给不起红袖安全感,他的爱让她担心受怕,怕自己爱得太深、太真,到最后受伤的会是她自己!
他心疼地将她搂了过来。
“我改。”为她而改。“但是,给我时间,因为习惯不是一天养成的,有一天我的风流成性,我的自由不受约束,会试着因为爱你而改变,但是请给我时间让我改。”
他轻手捧起她的脸,黑眸睇睨着她的眼,他低声地问:“给我个机会好吗?”
好吗?面对一个霸道得好似君主的男人肯如此低下头要为你改变一切,你能狠心地连让他改的机会都不给他吗?
傻傻地点头,而云楼的嘴角释出一抹笑来。
奸计终于得逞。婚礼如期进行。
???
太可恶了!太可恶了!她竟然被骗了!
当红袖头戴凤冠身着霞帔,傻傻地被牵到花厅里同云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时,她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她说过是要给二爷一个机会,让他改,但她有说要嫁给他吗?
没有,没有,她绝对没这么说过;但他不承认!
他说他问过她是否愿意给他一个机会,而她点头了;他说点头就是答应,答应就是得嫁他!
天呐!话可以被人曲解到这种程度,却又不会遭到天谴的吗?
是不会,因为遭天谴的人是她,梁红袖。
那天她还信誓旦旦地说她绝对不会嫁给一个花心大少爷,而今天她就身着嫁纱,进了季家门!这不是自打嘴巴吗?
不行,她不能嫁他!纵使是今天的婚礼会成为日后全锡安县的笑柄,她也不能为此心软,而嫁给楼二爷。
红袖扯下红巾,奔到门边,打算来个弃夫潜逃。但是,她使尽了气力,也开不了那扇门。
懊死的,他又软禁她!他怎能软禁一个新嫁娘!
红袖犹不放弃,提起裙摆奔到窗棂处,手轻轻地推着,试一试。
没锁!太好了,那她就有救了。
这时没多少时间可以让她换下这一身累赘,想想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逃跑要紧,等出了季家,这衣服再换下也不迟。红袖如此打定主意,二话不说,便穿着新嫁衣往窗户口一跳!
失算,真是失算!她死也没想到二爷会在下头守株待兔,她这一跳正好跳到他敞开的怀里,被他抱个满怀。
“你放我下来!”她怒捶着他的胸膛。
“你这个逃妻要离家出走没给我一个合理的交代,就已经够离谱了,你竟然还奢望我会放你下来。”云楼的鼻子磨蹭着她的鼻尖,她的眼满含着戏谑,眸光里没有该有的怒火,只是觉得好笑。
他就知道这丫头一定不会让人如此摆布,他就知道她一定会逃,所以他聪明地待在下头逮她。他实在是愈来愈佩服自己了。
红袖气他的嬉皮笑脸,气他老不正经。“我曾几何时说过要嫁给你来着?”
“不嫁?”他的眉挑得高高的。“你我都已经拜过天地了,现在你才说不嫁!娘子——”他眼角、嘴角全是得意的笑。“这不嫁的话你是否说得有些太迟呢?”
红袖快被云楼的说词给气死了。“你无赖!要不是你派个管事来告诉我,今儿个我梁红袖若不嫁予你,你便会成为全锡安的笑柄的话,那我是绝不会答应穿这霞帔的。”
“娘子好善良。”云楼又不知耻地咧齿一笑。“救了相公一次;今天要不是娘子的侠义心肠,相公我的确会成为全锡安县的笑柄。”
“可我现在反悔了。”她宁可让全天下的人笑他,也不愿意日后有个花心的男人。
云楼亲腻似的食指点了点她的鼻头。“大丈夫一言既出,是驷马难追的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