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不怪哉。
“船上没有多余的水。”他故意刁难。
“请你帮我。”她使出平时谈生意时的手段——颦起娥眉,放软姿态。
沧澜的视线接触到她露在袖口外的手腕,两手各带着一道青紫色的淤痕,那是绑了她一天所留下来的痕迹,衬着她纤细女敕白的皮肤,看上去煞是严重。
“你的手,莫伯帮你擦药了吗?”他开口了,却不是回答她的问题。
右手覆上左手,水珍珠默默淤青的手腕,松开粗麻绳之后才觉得痛。“有敷药,莫伯说暂时只能这样,要等上了岸之后才能包扎。”
她话甫落,沧澜经过她面前离开舱房。
水珍珠愣在原地。
他是怎么回事?都这样低声下气的请他帮忙了,他竟然丢下她一个人,接下来是怎么着?要她独自一人演独角戏吗?
原欲对着门怒喊,红女敕的唇瓣无声地张了张,下一瞬间她整个人沮丧了起来。能拒绝她的男人不多,偏偏他从没答应过她任何事,教她如何不失望。
难道是她年老色衰,不再讨人喜欢?
才想着,门又打来了,沧澜提了桶热水回来。
“这是……”
“没有木桶不能泡澡。”他拿了干净的布给她,“热水不够再叫我。”
说完,他走出房外。
望着关上的门,她许久说不出半句话来。
“你……特地帮我准备的?”否则须臾间他从哪像变戏法般变出热水?
“是你拜托我的。”他的澄清由门外飘进,“快洗,我还要睡觉。”
她没看见,门外的他俊脸上带着一抹不自在的神色。
水女敕的唇边不自觉地绽开了一抹笑花,心底一片暖烘烘的。
“谢谢。”她轻声道。
守在门外的沧澜哼了声,算是回答。
水珍珠笑得更开心,
她确定了,他确实吃软不吃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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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夜起,两人间有了小小的改变。
虽然仍不时会上演针锋相对的戏码,不过次数减少,沧澜也未曾像那日一样对着她放声怒吼,水珍珠的口气亦收敛许多,懂得见好就收。
在船上生活满一个月,水珍珠按时上莫伯那儿擦药。
明明已经过了好长一段时日,手上的淤痕却好得很慢,使她不得不镇日挂着两只“黑镯”走动。
“水姑娘,你手上的淤青再过几日就能消除了。”莫伯边帮她擦药,一边注意小炉上即将滚沸的热水。
水珍珠有喝茶的习惯,是以她每次来上药,莫伯都会替她沏上一壶茶。
清凉的药膏抹在手腕上,再加上莫伯轻柔有劲的力道推拿,给她一种身在家中有人服侍的闲适感。
“莫伯打从一开始便是自愿上船的吗?”她随意问起,有些好奇在船上的生活如此苦闷,为何还有人要上船。
“在我们家乡,男人如果一直待在陆地上,没有所属的船只,是很可耻的一件事,若能拥有属于自己的船,甚至是船长的话,人人都会尊敬上三分。”
这么说来,沧澜算很厉害啰?
“也不见得所有男人都非上船不可。”她忍不住嘀咕,“若男人都上船离开了,陆地上的老弱妇孺谁来保护?”
闻言,莫伯朗声大笑。
水珍珠不解,“我说错了吗?”
“就是因为在陆地上的女人太凶悍,男人才逃到海上呀!”莫伯这一番话似是逗趣,又有几分真实在,同时意有所指地朝她眨眨眼。
“陆地上的女人才不凶悍咧……”水珍珠娇嗔。
“光说也没个准儿,等到了伪城你就知道。”不再开她玩笑,莫伯道。
“伪城?莫伯的家乡是伪城?”难得碰上伪城人,她忙问。
“这艘船上全都是伪城出身的海寇。”
“连沧澜也是?”
“当然。”莫伯收拾散落的用具和药膏。“在伪城,首领的名字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呢。”
哀模着因推拿而温热的手腕,水珍珠满脸不可思议,“是因为官府在捉拿他吗?”
“水姑娘对伪城不了解吧?”见她点点头,莫伯开口说明:“说穿了,伪城就是咱们这些海寇的聚集地,放眼天下只要是海寇,约莫都是那里出身的,伪城的港口终年只开放给海寇停泊,也只做海寇的生意。”
伪城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大姐为何会想在伪城设立分号?
“如此说来,只要朝廷拿下伪城,便能将大半的海寇一网打尽了,不是吗?”
“朝廷无法这么做。”莫伯倒了杯新茶给她,缓声道:“伪城是个海岛,地势陡峭高耸,不适合作为海港,只有一处当地人才知道的秘密水道得以让船停靠,在那个秘密水道之前,必须经过暗礁甚多的海域,所以伪城可以说有天然屏障保护,朝廷的船压根进不去,更不可能有人泄密,因为那儿的居民都是海寇的亲人,根本不会帮忙的,久了,伪城也成为三不管地带。”
而“伪城”这个名称也是如此而来的——伪装的城镇,那儿可是海寇的大本营。
听完莫伯的说明,水珍珠更加不懂水胭脂拨的算盘。
是大姐还不清楚伪城这个地方才要她去探路?还是大姐略有所闻想派人亲眼证实?横竖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性,她一个姑娘家,孤身一人上了伪城恐怕性命难保,看来跟着他们是对的。
话又说回来,若大姐早有耳闻的话,未免太放心派她出这趟任务了吧。
“依我所见,首领应该会在进伪城之前把水姑娘放在其他港口。”
“为何?”她就是要去伪城呀!
“伪城是个龙蛇混杂之处,寻常人家的女子不适合出现在那儿。”尤其以水珍珠的身份更不适合。
“我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她可是艳府水家的二当家,连误上海寇船她都不害怕了,区区个伪城又有什么好担心。
“水姑娘想去伪城?”莫伯亦察觉水珍珠似乎有其他目的。
“我——”思考了片刻,她决定别把目的给说出来,改口道:“我现在只认识你们,若随便把我扔在某个港口,反而更危险不是吗?”
“这么说倒也是。”莫伯掐着下颚,“不过决定权在首领身上,水姑娘不防探探首领的口风,也许首领和我想的不一样,会把你带进伪城也不一定。”
“嗯,我会去问问的。”而且非要沧澜答应不可!
莫伯笑着颔首,起身打开窗,咸咸的海风窜入,就着满室清新的茶香和特有的药味,融合成古怪却不令人讨厌的味道,金黄色的阳光洒入舱房,落在她飞扬的发丝上,彷佛一缕缕的金线闪耀。
在船上除了船长有自己的舱房以外,只剩莫伯有一间医务室了。
“莫伯会期待回乡吗?”她抬起手拨开遮住视线的发丝。
“上了船,大海就是我们的家。”
“但家人都在岸上吧。”她不懂漂泊在海上整天与海为伍的心情。
不能好好洗澡的地方,她是永远不会喜欢的。
“是啊,若说靠岸的话,那就别有一番不同的心情了。”莫伯悠闲的泡着茶,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闲聊。
“近乡情怯?”将螓首搁在窗边,水珍珠眯起眼很快寻找在甲板上的高大身影。
他正和某个光头海寇持刀比画着。
海上的生活除了望海兴叹外,打扫甲板船舱,喝酒用膳,没事小赌怡情,再不然就是互相斗殴……喔,不,听说那叫良性切磋。但每次看到海寇们全身是伤的跑来给莫伯上药,她便不觉得那种拿刀互砍是良性切磋。
她听说过只要打败船长,即能取得船长的地位,看来也不是没人想把他干掉,自己当船长嘛!